我看到的秋天散文
一、秋水
秋水指向遠方，地球在落葉蕭蕭中完成輪迴。
秋天的顏色，比天還藍。它將一種若隱若現的光芒投向海洋，浮出月明星稀和藍月亮，於是，在我的跟前，時常會出現仙女下凡圖或碧波盪漾。她們沐浴輝光，涌動寒煙點點的情愫，朝向南方，也朝向北方，似流蘇，也像莫名的酸楚。
深秋永遠不可能成爲季節。水的安靜沒有一點雜音，就如天色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心雜念。九月，我登天門，並在那裏遭遇過高山的冷，可是，樹木還是頑強地從石頭縫中長出來，它們修成的銅頭鐵臂也都質地細膩，有着一種不服輸的剛毅。
水養生在所有爲愛纏綿的青山腳下。它們幻化出的青春和美麗，如蘭花，也如年華。俊俏、莊嚴，包裹着春天，也包裹出水芙蓉的瑰麗，儼然生命中總是幸運地遇見觀音菩薩。
天空來了又走，它的足跡就是天涯。我家門前的玉蘭好像很多年前就休了產假，她的孩子現在已經開花。
人煙懸停在山谷，影襯出山巒的翠黛。細水流經小橋人家，輕靈似古井裏的畫。風裹藏歲歲年年的恩怨走進萬戶千家，行蹤詭祕，像江湖遊俠。只有乾淨的月光如織、如紡，把一帶溫婉的河水漂成虹，帶出彩雲和輕夢，讓它們自在地盤旋人間，或者天堂。
石頭剛剛被風雨洗刷，堅挺着硬朗的曲線；水草剛剛修剪過長髮，它們亮麗光鮮，時刻洋溢對自己形體的無比滿意。
魚，終於回到水底，它們在水流中找到了熟悉的自己。水波在它們到來時沒有刻意創造任何玄機，僅靠胎記就讓它們愛上了故里。
風，如同知己，一直活躍在水面。它們從水面上掠過時，總是帶着兒時的嚮往。一些花和一些落葉追隨水流的方向遠去，不是流浪，而是回望。
田野是一片短暫的記憶，它露出土地厚實的黃，並在白光下散發金質的芬芳。一頭耕牛馱着幾隻八哥從田壠上走過，帶起一些塵煙，悠閒如錦色華年。
存在讓生命如歌，風景讓世界平和。眼前的空無，是天地合一，山水相續；遠處的秀麗，清澈如玉，坦蕩如砥。並無歡歌，也無笑語，黑與白曲線分明，像黃昏停留在愛晚亭，像歲月波瀾不驚，人們住在水的這頭可以看到水的那頭。
遠遠近近，是貼得很近的心境，如同硬幣上的兩張面容，它們融化在同一個時空；高和低視線不明，如同紙張上的粉底。春天時開過的花都壘成了果實，紛飛的蝴蝶也全都變成了謎。
同樣迷離的是流落天涯的草，它們終於不再猶毅，它們追逐風的方向倒下，形成烈士的陣形；樹下的空間無比空曠，它們騰出的地方每天都有生命在遊蕩。氣漩從離水很近的地方刮過，順起的寒涼，帶着俠骨柔腸。
天剛亮的時候，我從秋水旁邊路過，不小心驚動了魚兒的輕夢，它們四散躲藏，那化開的波紋細碎，卻熱鬧如十里洋場。
二、田野
金秋十月，原野上稻穗金黃。
乾淨的風和飽滿的陽光用無法阻滯的氣場粉墨登場。它們的亮相健康、憨厚，像一羣沒有明星的鄰居、街坊，平常、和氣，自然如故地走在秋天着牀的地方。
歲月的輕重，宛如親人們常嘮的家常。收成鐫刻了它水到渠成的靈動，它的表皮鉤嵌土質的銀黃，它的內裏，是釀造許久的回香。
雲不在天上，撐起天空遼遠的是風的流量。雲淡風輕中，晨陽或晚霞蒞臨，精準得像時鐘，它們越過山嶺，穿過草地或叢林，帶來山色空濛，也帶來寫意的鳴蟲。
沒有惱人的秋風。喜鵲登臨枝頭，它的.清唱彷彿天籟，內斂中包含中氣十足的氣場；蜻蜓愛上回望，它們在飛翔時結識了故鄉，並生生世世迷戀這裏金黃色的海岸。
牛羣從無到有，它們排成一條長蛇陣，勾勒出路的輪廓。站在牛羣身後的牧童，手裏持一把彈弓，不停地將心願射進蒼穹。他頭頂上戴着的巨型草帽，很像一個屋子，非常嚴實地爲他遮蔽來自天頂的陽光。他的無憂無慮，像一條小溪，流出村莊，流進起伏的稻浪，然後開成一道道唯美的曲線，纏繞秋天，纏繞他手中握着的童年。一隻三尺長的大黃狗跳躍在他跟前，信誓旦旦地追逐他牽引而來的歲月，也偷走他被怨恨收留過的那些雲煙。
莊稼很重，像懷胎欲生；大地很豐滿，像青春被愛澆灌。昔日溫潤着的黃土忽然豪邁，它們莊重地流瀉脣紅齒白，看着日子古往今來，看着小溪風光不再，任憑風中瀰漫純正的稻香。一片池塘裏養着的蘆葦蕩也開始結網，像水手遠航之後想念家鄉。
田野之上，能盤活顏色的只有樹，它們或點或面地存活在田野和村莊中間，建立起一個個色彩各異的小廆方。它們停留的地方，總有飛鳥翱翔，除了顯示天高地廣，剩下的就是指引方向，象徵人間和天堂。
在秋天的田野上，我剛剛學會揮舞鐮刀。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跟在父母身後，採摘辛苦之後得到的幸福與秋黃。
一隊雁從北國飛向南天，它們似乎也在尋找那片屬於自己的希望。
三、天空
青草、綠地，一片並不遼闊的天空。
山重重，水也重重，光陰轉入另一種時空。所有附着在毛髮上的記憶被認真地植入空洞，讓一些青春活在過去，讓一些歲月失去往昔。
開花的樹沒有離開秋天，它們在湖水的秋波裏度過了幸福的晚年；落葉的叢林沒有停止過篤定，它們古法的眺望一直存活的人世間。一段誓言，僅僅因爲日出日落，就結成了厚厚的繭。
倚靠在西天的山崖，不知何時落下了經年的雪花，那幅貼滿六角星星的彩畫一直在天邊懸掛。月亮爬升的聲音安靜，也注滿水聲，像夜鶯與流螢用輕吟保持內心的平靜，秋天不用觸摸，就順着時光滲入各種肢體和魂魄。
風，永生於海上。那裏沒有遊人出沒。偶然路過的海船似乎並不知曉風因何而來。晴天碧海，浪花盛開，每一朵都暗藏奔放，每一片都深埋情懷。而那些生長在池塘裏的睡蓮卻早已不知去向，它們把一種願望的空蕩遺留在九曲迴廊，讓它們獨自感受迴游的星光。
天空無瑕，像一朵寫意的蘭花。一隻小小的蜻蜒把自己掛在懸崖上，努力爲即將到來的季節攀爬。遙遠的北國，寒潮把一些不爲人知的變卦出賣給了收藏家，讓他們成功地富甲天下。
水街和廊坊，秋天撐起一片空地，那裏一直是苦楝樹的家，它細碎的落葉堆成一種假象，紛繁複雜，也猙獰如卦，培育出無數苦盡甘來的童話。
雲永無止境，它們大朵大朵地靠在海上。船把它們擠壓成各種形態，有的像盤栽，有的像未來。海岸線騰挪閃躲，終於形成各種氣派，流瀉出陽光飛揚萬里的心懷。
深沉的似乎只有海水，他偉岸而且明亮，就像蒼穹裏燃着的希望。風馳騁於所有的疆場，體能完全無須儲備，力道只是順手拈來。
金色，使天色無比高貴；湛藍，使碧浪顯得輝煌。一些水草經過了夏天感情的培養，終於收穫了自己性格中的剛強。
這是秋天，也是祝願，很多樹都結滿了姻緣，人們看見過的藍天，也始終映照着詩畫的弧線。在畫面裏，遙遠的不是視線；沉睡的，不是時間。生命並非離弦的箭，人們爲即將到來的冬天準備好了各種甜點。
流連，是時間在纏綿；火焰，是成熟綻放笑顏。沒有世界離別人間，秋色用一種司空見慣的腳步訪問歲月流年，我在活着的陽光裏洗刷風塵撲撲的臉，看今天變成昨天。
也許這並不是一個古老故事的結局，但在夕陽和風裏，我看到的秋天，天上人間，歲歲年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