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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居偶記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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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母親的離世,父親成了一位孤獨的老人,爲了減輕父親的苦悶,暑假時,我在家鄉暫住了幾日。

村居偶記散文隨筆

這是我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鄉,只是成家後我離開了這片土地。其實我與它並沒有真正地分別。我工作在這片土地上的一所鄉村中學,安家的居所也在離這片土地不遠的城市邊緣。我的情感的根系已經深深地植入進這片土壤中,這裏,纔是我真正的家。

終於,我又回到了這裏,見到了往日的黎明,看到了曾經的夕陽,一切都是那麼地熟悉,那麼地親切。

每日裏,早早地被晨光喚醒,總是會看到父親仍然蜷臥在炕上,改變了往日早起的習慣。我知道,我的已過古稀之年的老父親,由於近年來母親的多病,他也憔悴了許多。可他在母親臥病在牀的這幾年裏,細心照料着母親。母親的幾次病危,都是父親最早察覺,然後打120,送醫院,使母親多活了幾年。五十多年的相濡以沫已經讓父親習慣了有母親在的日子,可如今,母親走了,父親還不能適應母親不在他身邊的生活。

我多次央求父親去我家住一段時間,可他總是說家裏還有養的雞和鵝沒人侍弄,離開家,他不放心。我說那就把雞鵝賣了,它們也下不了幾個蛋。父親想了想,說算了吧,還是養着吧,再說,去你那我還住不習慣。我拗不過他,只好隨他。

我知道父親還不習慣母親不在身邊的生活,他躺在炕上,不停地輾轉,是睡不着的。他一定在想母親,因爲,那鋪炕上有着母親留下來的氣息。每當父親意識到我醒了後,也會從炕上坐起來,和我說着話。我躲避着一切和母親有關的話題,怕引起父親的難過,也怕勾起我的傷悲。可不管怎樣躲避,卻總是在談話中,不知不覺就談到和母親有關的內容。隨後,無法阻擋的心傷總是會凝固了身邊的空氣,我們不再交談,陷入了沉默。有時,我就會請求父親和我出外走走。父親和我出了房門,先在院中走了走,然後,跨出院門,站在臨街的路邊,看着來往的大大小小的車輛和那一個個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鄉人。

臨街的街路很寬,修成後,方便了交通,卻增添了喧鬧。街路的兩側被種上了草坪,只給村裏人家留出了窄窄的出行的路。草坪在八月盛夏時分,顯得特別地濃郁,釋放着濃濃的綠,但表面卻罩着一層薄薄的灰塵,暗淡了它的顏色。曾經,母親最喜歡坐在父親用廢舊物品壘砌起的座椅上看着周圍的風景。座椅長長的,夠五六個人做的,母親經常和村中相熟的婦人嘮着家常。後來,母親的病情嚴重了,出來的次數就少了,而現在,座椅還在,卻再也看不到母親的身影了。

清晨時分,寬寬的街路上還可以看到晨練的男男女女,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年輕人是不出來的。可能是修路的原因,亦或是農村城市化進程的影響,農村人也越來越知道鍛鍊身體了。其實,常年耕作的他們,勞動就是鍛鍊。“生命在於運動”,適當地運動,對身體是有好處的。尤其是在這風輕雲淡,空氣清新的清晨,出外走走,更有益於身體的新陳代謝。每想於此,我就和父親說,咱們往西面走走,溜達溜達,多好!可父親不願去,終年勞作的他,還不習慣於這種鍛鍊方式。沒辦法,我只好自己西行。

往西行走了一百多米,人家逐漸稀少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茂密而整齊的玉米田。蔥鬱的玉米田亭亭地立在廣袤的原野上,被綠葉包裹的玉米露出嫩黃的鬚子,像一個垂暮的老人,安享地睡着。清風吹拂,玉米葉發出沙沙的響聲,伴着身邊汽車行進的聲音,我幽幽地走着。其實,出行是爲了放鬆心情,連日來,沉重的心情壓抑着我,想釋放而卻不可得。見到身邊這些熟悉的和不熟悉的景物,總是會激起我一些曾經的回憶。就是在這條路上,少年時的我,經常在長滿露水的黎明,趕着十幾只小鵝,慢慢地行進在路邊的草地上。小鵝們吃着嫩嫩的綠草,我拿着一本書,靜靜地看着。小鵝們愜意地啄食着綠草,不時地發出一兩聲清脆的叫聲。我一邊看着書,一邊聽着鵝們的叫聲,感覺聲音漸遠了,我擡頭看看鵝們所在的位置,靠近它們幾步後,端起書,坐在草地上,繼續看。當小鵝們自覺地往回走的時候,我知道它們已經吃飽了。鵝們悠然自在地往回走着,肥胖的`身體左右搖晃,我看見鵝的嗉子鼓囊囊的,歪在脖子的一邊,就拿起趕鵝的樹條棍,加快了它們行進的步伐。鵝們在我的驅趕下,張開了稚嫩的翅膀,做着飛翔的姿勢,兩隻腳掌飛快地轉動着,撒歡似的向家奔去。那時的路,還不是現在寬闊平坦的柏油路,只是一條七八米寬的砂石路,突兀的石塊隨處可見,顛簸着來往的車輛,磕絆着行走在上面的人們。這條鄉路向東西兩向延伸,延伸着孩子們的未來,延伸着村民的希望。而今,路平坦了,鄉人們的希望卻在逐漸地消失。

散步回來後,很快就吃早飯了。飯後的時間無事可做,就看看電視,看看書,消磨着時間。曾經的父親,是那麼地喜歡聽廣播,可是,自從母親走後,不知爲什麼,他很少打開廣播去聽了。他時而在屋內走走,時而到屋外看看,當再進到屋中的時候,就躺在炕上,什麼也不做,就在那裏躺着。我爲了讓他快樂一點,就主動找一些話題和他聊。

我們談到了一位七十多歲的小學退休教師,在我上小學的時候,他也曾經教過我。腦血栓的突然發作,導致他癱瘓在了牀上。兩個兒子,小兒子因爲嗜酒,在四十左右歲的時候,突然死亡,讓他飽嘗喪子之痛。大兒子不立事,事事聽媳婦的,癱在牀上時間久了,兒媳婦不願意伺候了,就一天天指桑罵槐地在院內屋中罵着。晚景的淒涼,讓他喪失了生存的信心,於是,說什麼也不吃飯了,竟然活活地把自己餓死了。

還有一位老人,也是我的一個小時玩伴的父親,我讀書的啓蒙就是在他的家裏。因他家當時有很多書,我經常在他的家裏一看就是一天,雖然在他家看書的結果是最終讓我戴上了近視眼鏡,可我卻養成了熱愛讀書的習慣,讓我獲益終生。壯年時的他,因爲生活貧困,經常是飢一頓餓一頓的,得了胃病也不去看,喝點蘇打水強撐着,老年之後,胃病加重,轉爲胃癌。三個兒子本來信心滿滿地要給他治病,可是,住院的當天晚上,就突發腦溢血去世了。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他的三個兒子無法承受,喪禮上,發出的悲切的哀號聲讓人心酸。

生命,在時間的面前,就是脆弱的存在,肉體,終究會在時間的流逝中,最終化爲一抹灰塵,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在病魔面前,它更禁受不住摧殘了。不管是花季少年,還是強壯中年,都無法抵抗病魔的侵襲,更何況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下午的時候,有時我會在街路上走走,而今,我的家鄉在悄悄地發生着鉅變,所見之景已不再是我兒時所見的模樣,路平坦了,車輛多了,兩邊的建築在告訴我,家鄉在向城市化走近。可這種變化我並不喜歡,我懷念小時候那綠樹成蔭的鄉間小路,我懷念那有着潺潺流水的路邊溝渠,我更懷念曾經的那棵挺立在村邊地樹幹粗壯,形如傘蓋生長得鬱鬱蔥蔥的百年榆樹。可現在,一切都已經不在了,和我的童年,和我的親人,和我曾經熟悉的鄉人一起消失了。

暮色四合時分,鄉村的街路上開始熱鬧了起來,那是農閒的村人在吃過晚飯後,怡然地,享受着自己的快樂。我也和父親站在院門前,享受着這傍晚時光。在西面不遠處,有一戶王姓人家,她家的女主人,我稱之爲四嫂的婦人,是一位性情溫和的女人,往往在這吃過晚飯的休閒時光裏,她家的門前會坐上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嘮着家常。曾經,我家的門前也是那樣的熱鬧啊!可那是母親在的時候。

當黑色的天幕拉起,各種聲響逐漸消失的時候,夜晚來臨了。我和父親早早地躺下,在靜謐的夜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但無法避免地,都聚集到母親的身上。

我在鄉村的一週時間裏,每天的生活都大同小異。雖然有着思念的悲傷,但這裏,卻是給予我最親切的情感體驗的地方,雖然我由於生活與它暫時的分別,可我的親人在這裏,在這片我所深愛的土地上,無法阻止地,讓我的思念綿遠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