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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遙忘憂草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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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萱草來信那天,辦公室只有我一個人,我把那封信讀了一遍又一遍。這是殘冬寥落的日子裏唯一令我開心的事兒。在這之前,我已經有一年多沒有收到萱草的信了,這麼久的沉默,我以爲她又在承受某種感情的劫難,我甚至不敢寫信去問她,我怕我的詢問會觸痛她。聖誕節前,我只寄給她一張溫馨的賀卡,提醒她在遙遠的東北小城,還有一個雨虹姐姐在牽掛並祝福着她。她是收到賀卡後給我寫的信,不知這封信曾滯留在何處,待我看到它時,距她寫信的日子已兩個多月了,但我依然很高興讀到這封遲來的信,因爲萱草在這封信裏告訴我,她生下女兒十五天,正困在家裏休息。她給她的女兒取名陳子萱,小名童謠。她說從此我們又多了一個共同的話題,那就是女兒。信的結尾說,小傢伙又在嘹亮地哭了,以後怕是寫不了長信了。看過信後,我真心地爲萱草高興,我用了半個下午的時間,在靜靜的辦公室裏,一如從前給她寫了一封長長的信。於是,隨着筆尖劃紙的刷刷聲,數不清的前塵往事如一縷清冽的泉水,緩緩流過七、八年的信路歷程……

遙遙忘憂草散文

憶起與萱草最初的相知,頗有一些戲劇性。我們未知道對方前,曾經都是南方一位朋友的信友。不知那位才華橫溢的朋友是何居心,未經我的同意竟把我的信件轉寄給萱草,又把萱草寫給他的關於我的信寄給我。記得當時我氣得發暈,寫了一封責罵信,說朱秀麗(萱草的本名)是哪裏冒出來的鬼女孩,用不着她對我指手劃腳……沒想到萱草絲毫沒有怪我,反而寫來信盡數自己的草率,說我罵得好。她說她那裏存放着我大量的信件,在她心裏我是一個美麗浪漫又極富才情的女孩子,她非常非常喜歡我,並說我們一定會成爲好朋友。就這樣我們開始信來信往,談彼此的創作感受,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有趣的故事,談身邊一個個解不開的情結,談一串串沒完沒了的心事……漸漸地,我們深深喜愛上對方,用萱草的話說,“我們是那麼相似的一對人兒。”那年《中國紡織報》破例用整版的篇幅,發了萱草的小說《梧桐葉,梧桐雨》。當時,萱草被大家稱作“小瓊瑤”(雖然她自己不滿意這種稱呼)。後來我又陸續讀了許多她的小說與詩歌,我被萱草的才情深深折服,對她的喜愛又添一分,就這樣我的生命中又多了一個身在魯西南小鎮,夢一樣亦真亦幻的小妹妹萱草。隨着我們彼此欣賞與珍愛的加深,我們同時摒棄了那位從沒見過面的南方朋友。許多年來,再沒有他一絲音訊,雖然不喜歡他的處世方式,但我一直對他心存一份感激,若沒有他最初製造的矛盾,也沒有今日我與萱草的情深似海。

我與萱草有着太多的相似,唱歌、彈琴、寫詩、畫畫,還有明朗的外表掩飾下一顆多愁善感的心。萱草說,她的筆名就是爲了逃避憂傷,萱草還稱忘憂草。可年輕的我們還是無法擺脫那份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憂鬱,於是在信裏時常惺惺相惜,甚至有一次萱草說,虹姐姐,如果你有一天真的要走,一定要叫上我,因爲黃泉路上一個人走,擺脫不了的依舊是塵世的孤獨啊。回憶到此,我忍不住輕輕地笑了,年少的我們曾經怎樣的小題大作呀!我們如今是誰也不忍也不肯去了,因爲在這燦燦紅塵中,有可以託付三生的溫馨家園,有割捨不斷的血緣親情牽絆着,我們再苦再累也依然要說:活着,是美麗的。

萱草說她是個喜新厭舊的人,辦公桌玻璃板下的照片換了一茬又一茬,我的照片卻捨不得換下,一直佔據正中央。我也細心珍存着她寄給我的排成心狀的一堆紅豆,配着王維的紅豆詩。

有一次萱草在凌晨三點夢到我一襲黑袍,艾怨地望着她。她淚流滿面地驚醒後,便在漆黑的夜裏伏在牀上給我寫信。她說,雨虹小姐姐你好嗎?爲什麼這樣子走進我的夢,告訴我你不快樂,不幸福嗎?那急急切切的問詢讓我心痛又欣慰。還有一次她夢到我生了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女孩穿着一身紅紅的裙子,只是在夢裏我是她的鄰居。她說,雨虹你要答應我,彼此攙扶着共此一生啊!我有時好茫然好無助,兩顆殘缺的心合在一起會很完美無缺的,你千萬不要忘了我,給我寫長長長長的信哦……我也夢到過萱草,夢裏她總是白衣白裙恍然好似就住在我的隔壁。可見我們彼此的心,一直是比鄰而居的。

我們的信可以以“沓”來計算,因爲每一封信都長達十幾頁。萱草的信裏這樣說過:“這個春天裏最讓我快樂的便是收到你美麗芬芳的來信了,那麼美,我都不忍一下讀完它,常常是一邊讀一邊放下想象你訴說的情形,那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呢。”“你帶給我的幸福和快樂至今仍魔法一般地激動、震顫着我,你我心境竟驚人地相似。我何幸,在孤獨的季節遇見了你,有如在茫茫荒漠中跋涉,遠方卻驀然呈現一抹青綠。從此,我將擁有你的友情與珍愛、擁有你的氣息與芳香……”

我們就這樣一沓一沓地寫來寫去,直到一九九三年我生了女兒小雨點兒,那時萱草正在經歷婚後的各種心理不適,寫來的信也很沮喪。“恭賀你如願以償,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雨點兒’,這是隻有雨虹的女兒才適合叫的`名字。”“新的生活並沒有向我展開笑靨,只不過讓我由一位憂鬱的少女變成一位憂鬱的少婦而已。婚後,我喜怒無常的性格更沒了約束,一向好脾氣的丈夫常感嘆,不知婚前婚後哪一個纔是真正的我,戀愛時那個溫柔如水的少女哪裏去了?兩個人常常是在大吵大鬧後又如膠似漆,相互責備後又各自後悔。婚前精心培養的美好感情在婚後的不斷爭吵中一點點淡去,我們都在想方設法挽留,卻只能眼看着那愛情的帆船離我們越來越遠……”我那時早已捱過婚後最初的失落與不適,正陶醉在女兒一片淡淡的乳香中,每日看着小雨點兒的臉蛋與她輕言細語。寫給萱草的信也不得不縮短了,潛意識裏卻悄悄地替她擔着一份心,怕她走不出婚姻的誤區。直到半年後萱草又寫來信,信裏說:“其實我丈夫是個很好的人,一切的煩惱都來自於我的不知珍惜,以及宣告我少女浪漫幻想時代的結束所帶來的恐懼,我無從怨尤,只得將一切過失都記在丈夫頭上……”我這才放下心,感覺她長大了許多,心理也成熟了許多。

長大的萱草真沉得住氣,直至生下了女兒子萱,纔不慌不忙地告訴我這個好消息。我真的替萱草高興,願她每日哼唱着純淨的童謠,哺育小子萱無憂地成長。雨點兒與子萱是我們最成功最完美的作品,我們完全可以爲之驕傲與自豪。

也許直到女兒亭亭玉立,我們已白髮如霜,上蒼才賜我們面晤的機緣;也許今生今世我們永遠不會相見。但在我們視力無法企及的距離之間,必定是彼此用心在關注着對方,若我們用這種方式,彼此扶持着走完一生,不也是一種別樣的美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