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散文隨筆

我行走在江南九月秋雨綿綿的微涼裏，恍惚間飄過一陣隱約的清香，陰的濃遮斷了我的視線，但我知道，只有這來往漠然充斥的冰冷是真真切切的。黯淡的湖面映射着同樣黯淡的天空，冷風中飄落老樹的葉兒是同樣的冰冷，破落的古亭裏坐着對避雨的男女，相依相偎地坐着發出不對景的狂笑。我點上一支菸，吐出一口霧，隔着着霧的陰霾看同樣陰霾的天空。天空，何時也變得這般陰暗了呢?

你望着草原的蔚藍天出神，草原的天空，碧玉無暇，好似清藍過濾的畫卷。多少次你聽聞過這樣的天空，天花爛醉的言語中，你也迷戀上了那樣的澄清和純粹。只是真的看見了，有感覺若有所失，你立馬掩蓋住心海深處滿目瘡痍的記憶。只是回憶又來的那樣兇。在思憶和忘卻的掙扎裏，你終於忘記了是在怎樣的一個午後，也看見過這般寧靜，透徹，又五光十色的天空。那個純粹又迷人的午後，在你親手撕碎的記憶相冊裏，它變得那般模糊又朦朧，只有些破影殘像。

同樣是破影殘像，我提一提空蕩蕩肩膀上的揹包，它曾經好似也扛起過別人的整個世界。我不敢去回憶那溫潤的茸茸癢癢，只是也還想知道它是否已被剪去。車水馬龍的街道，傳來彷彿另一個世界的鳴笛聲，我感覺我行走在一座空城裏，記憶的聲響迴盪其中。我掏出錢包裏被我撕碎又粘好的相片，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履行了最後的承諾。到底，我也還是不明白，這充斥冰冷和陰霾江南小鎮的水和橋哪裏迷人，曾要你那般念念不忘。

你坐在他無數次提過的飯店裏，點上幾樣熟悉的菜，儘管你是第一次來到這裏，第一次來到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漠北草原。枯黃無邊的草原空洞而單調，成羣的牛馬生機點綴着這片死寂，時而平如鏡時而風雲起的天空。像極了你們共同的過去。你所厭惡的?你所懷念的!你望着飯桌上的菜，想象着草原的`落日。金暗交錯的雲彩下，牧羊人拖着長長的影子，驅趕着還要吃最後一口的羊。這景象你從未親眼見過，但它又真實的像是實實在在是在你的記憶裏一樣，你甚至能感受到落日餘暉照射下的最後一絲溫暖。他的過去，也是你的過去。那將來呢?你將碗裏的酒一飲而盡。

我行走在繁鬧的街市，強烈的街燈下全是小吃和藝術品的攤位。我再次感到失望，比之前那次來更感到糟糕。從來都不似書畫裏的那般清雅。一曲琵琶，幾盞殘酒;一輪清月，些許載舟。或許這充斥着假冒品和三五成羣口裏全是婆家長娌家短的江南秋夜纔是真實的吧。它真實到讓這寧靜的夜空顯得格格不入，也讓我顯得格格不入。我也說不清是慶幸還是遺憾，強烈的夜燈照耀下，油光滿面的青年男女互偎着走下晃動得厲害的遊舟，滿口抱怨着船販態度極差收費太高。我不由得苦笑。這倒是像極了我所推論的共同將來，如果我們有將來的話。我想我該去喝一杯了，爲了過去，也爲了將來。

你們一羣客人圍着一團火坐下，老闆給你們倒上一碗免費的酒。你聽着着老闆唱着聽不懂的歌，看着老幫娘摟着用破衣服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你不禁猛地喝下一大口。老闆兩口子皮膚黑紅，小孩的皮膚也是黑紅，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漠北的人好像都是這樣。可你卻是這般的羨慕。那歌聲裏飛揚的，似乎都是醉人的溫情。你不由得一陣痠痛。他永遠都不知道你所期意的將來，就像他不知道你們第一次相遇是在江南小鎮的那個酒吧一樣。你偷偷地注意到他，一個在天涯浪跡的揹包客，一個醉人的夏夜，一杯色彩斑駁的酒，一顆跳動的心。而今，只有一滴滴傷心的淚。或許你該再去那個飯店，再看看冥冥中的天意?你嘴角微微揚起，將酒一飲而盡。

在微醺中，記憶的洪水越發不可阻攔。也是這樣一個半醉半醒的狀態，我幫她從糾纏她的一個混混手裏解圍。那是我剛好結束我一年旅遊回家的第一天。不安分的心，不安分的驕傲，我懷念那些個對酒高歌策馬揚鞭的時辰。只是那漠北天邊追不到的雲彩，走近看時，也不過是一團水霧罷了。我放下杯中的酒，漸漸清醒過來。那醉酒後的朦朧的快意，那微妙清醒中的痛徹心扉。都不過是敬了過往。我忘不了的，不是那些個把酒賞月鮮衣怒馬的時辰，而是爲她櫛風沐雨風塵撲面的日子。我背上包，準備現在就回去，回到我們四十平米的家，回到我們初次相遇的地方，回到時間的那頭去填補醉意的空洞和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