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天籟隨筆散文

我記得小時候常在林中玩耍，看上去同樣一片林子，在每個時間段、每個季節都有不一樣的聲音，其中數夏季的清晨最美妙。

當稠如奶的白霧向樹梢瀰漫時，鳥兒似乎被這香濃的氣息給催醒，開始了第一聲鳴唱，是長笛的聲音躍升至G調時的清脆與婉轉。接下來，樹林便漸次喧囂起來，一羣調式錯落的音符在梢頭跳躍和追趕，因爲受到霧的浸潤，變得深幽，如漣漪般盪漾，加上那穿雲破霧射來的第一縷陽光，讓我以爲這就是傳說中天籟的出場。

冬天的林子呢，則安靜多了。特別是雪後的傍晚，你以爲已足夠輕微的腳步聲，都可能引來一場小型雪崩。當我靜立於林間，我才知道，原來天地可以如此靜寂，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洶涌如河流，它像鼻孔下那兩縷看得見的白汽，大剌剌地涌出，粗拙無禮節。偶爾一聲雪壓枝頭的折落，便像斷喝。

還有雨中的樹林，像一部此起彼伏、錯落有致的交響曲；大風起時，則是場山濤海嘯，讓我知嘵己身有時渺小如飛舞的落葉，從而更加珍惜活着這場旅程……

無數的聲音，每縷都可成樂；三兩的交織，便是一個美妙組合；當它們和諧地編織起來，並在合適的時間、恰當的情景出場，便爲天籟。

這是自小長大，我所接觸的很多聲音給我的感覺。我以爲這樣的聲音只有大自然纔有，只有它纔會孕育出無需雕琢的和諧與流暢，但是當聽到《女神之舞》時，我才知道，原來人聲也可美妙如斯。

這樣的驚豔是阿爾巴尼亞女高音茵瓦·穆蘭給我的，當時她飾演科幻電影《第五元素》中的外星女伶。當與邪惡勢力作鬥爭的“第五元素”等人抵達她所處的星球，尋找他們所要的另外四種元素時，他們便看到了正站在歌劇院寬廣舞臺上的女伶。她一身天空藍的皮膚，與身後恢弘的星球背景渾然一體，正準備歌唱。

小提琴聲如剛甦醒的星球所發出的第一聲呢喃，打破天地間的寂靜，餘音由茵瓦·穆蘭接住，像接住一個初生的嬰兒，生命的氣息在她的歌聲裏流淌。那是怎樣的歌聲啊，自由翱翔於天地間，起舞於蒼穹之下，似乎無處不可抵達，無心不能慰藉。

歌名“女神起舞”實則指歌曲的後半部分旋律，前半部分旋律節選自歌劇《香燭已經燃盡》的片段。這是一個悲傷的歌劇，所以其曲式婉轉回旋，音調隨情感上升下落，跨度極大，能成功詮釋它的歌手屈指可數。穆蘭詠唱的這版是我認爲的最具震撼力的版本，她不僅挖掘了歌曲本身的內涵，而且因爲後半部分旋律中充滿現代感的電子配樂，以及穆蘭自身那幾乎無人能及的寬廣音域和精準細膩的拿捏，還有絲綢般的.音質，這些都讓她的演唱呈現他人所沒有的空靈和寬廣。

它像電影《第五元素》給她設定的角色一樣，像她那淡藍的與天幕融爲一體的膚色一樣，來自天上。

但是，只能來自天上嗎？

人類如此渺小，只是生物圈中小小的一環，可呈現在個人眼前的世界啊，如此廣袤。這種小與大的對比促使人類不斷超越自身的侷限，實現一個又一個原以爲的不可能，也讓人類的心靈動盪不安，交織而成紛繁複雜的情感。如穆蘭似的精靈般的歌者摒棄“亂花漸欲迷人眼”的紛紜，用自己的時光孜孜追求，細細感受，於是水到渠成般收穫了果實——美如天籟、妙若仙音的歌聲。

美的人聲和大自然的諧和之音一樣，包含時光的力量，它是天籟的組成部分，一如人是生物圈不可忽略的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