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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記憶,一生遺忘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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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我剛從學校畢業在一家公司跑業務,時常要去離城較遠的樟木鎮上去辦事。說起樟木鎮,很小,一個人悠閒點走個半天就能把小鎮逛個遍。鎮上只有一間旅館,每次少不了要去住幾天,一來二往的倒把裏面的人混了個熟。雖然是二流的質量三流的服務,但只要臉熟,也有很多方便合適之處,因此每次去到那裏,竟然跟回了家似的。

七天記憶,一生遺忘的散文

2005年的十二月底,我又來到了這家小旅館。忙了幾天把要辦的事都辦得七七八八,再過幾天把收尾的工作完成就可以回公司報捷了,心裏格外的輕鬆。那天正巧是十二月二十四號,我吃過晚飯想去街上逛逛,順便看看小鎮上的人們是怎麼過聖誕節的。剛走到大廳處,就見幾個熟識的服務生在那裏相互調侃——在這個時節,是很少有人會來住店,於是他們都較清閒。幾個服務生都是和我一般大的年齡,開起玩笑來也無所顧忌,我看看時間還早,也就停下來跟他們說笑幾句。

正在這個時候,緊閉的玻璃門呼的一下打開了,隨外面溼冷的空氣卷着一個匆匆走進來女子,我站在側面,看見她偏分的短髮遮住了半邊臉,只露出脣角和下頜細緻的輪廓,看起來很年輕。一件紅色的風衣把她裸露着的手的膚色襯得很豐潤。

我看不出她的年齡,只是覺得她好象從很遠的地方趕來,背影有些疲憊,腳步卻很匆促,她來到服務檯前,打開包拿出證件,前臺負責住宿登記的表情嚴肅的老女人擡眼看了看她,那抿得緊緊的薄嘴脣,總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苦難而又無法言喻。她垂着眼臉拿出本子來登記,彷彿不屑多看那女孩一眼,極利落又老練刷刷刷地填好表格,也不問那女孩便自作主張地將一應事務填妥當。女孩並不辨解,交付完費用後便默默地跟着一個服務生朝樓上走去。

我問:“這女孩是這裏的熟客嗎?怎麼我來過這麼多次都沒有見過她呢?”

一個總是睜着一雙莫名驚詫的眼睛打量人的女孩接口說:“你當然沒見過她啦,論起來她資格比你還老。算上今年,她已經是第五個聖誕節在這裏住了。”

“第五個聖誕節?”我訝異地自語。

“是呀,每年都會準時來。”名叫秀紅的女孩驚詫的眼神帶着似乎洞悉人心神氣說。

“這女孩多半這裏有問題。”老女人用手指點了點太陽穴,搖着頭翕動着那雙薄嘴脣說道;“今年她來晚了一天,往年都是二十三號就住進來,每次都只住三天,多一小時都不肯。你不用忙着出去逛,在這裏等十幾二十分鐘——最多半小時——她就出來了。打扮得妖精似的出去晃盪大半夜纔回來——在這裏住三天就晃盪三個晚上——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

我立刻對這個女孩產生了好奇心,就在大廳沙發上坐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們聊了起來,在他們斷斷續續的講述中,我得知這個名叫尹洲的女孩是從離小鎮一百多公里的寶慶城來的,話不多,對他們要求也不高。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謝謝——謝謝服務生幫她打掃房間,謝謝服務生幫她提行李箱,謝謝所有他們理應完善的工作。她好象除了謝謝以外就不會再說其它話。雖然尹洲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來這個旅館投宿,但是始終沒有一個人知道她除了謝謝之外還想要說什麼,也不知道她每個聖誕節都來這個並沒有多少節日氣息的小鎮圖的是什麼?

果然老女人說的沒錯,尹洲從跟隨服務生上樓算起到走下樓梯出現在大廳裏,剛好是二十八分鐘,這個我看得很仔細,因爲我所坐的位置面對着一個大大的掛鐘

尹洲已經換了一身裝束,雖說南方氣候好,一年四季溫差不大,但是十二月底的晚上也是寒氣逼人的。那尹洲卻穿着秋裝,米色高領套頭薄衫,一件淺色毛邊小外套隨意地披着,裙襬很短撒開來象一朵荷花,一雙短靴上面輕薄的絲襪透出裏面肉色的光澤。她並不在意那瞬間怪異的安靜,彷彿已經司空見慣,徑直地越過一道道眼光所編織的網走了出去。

我現在明白老女人眼中所謂妖精似的打扮原來是這樣,要換在別處倒也罷了,偏偏出現在這樣一個封閉的小鎮多少有些打眼。我想還有一個原因,象她那個年齡的老女人又不幸是單身(我剛纔忘了介紹,這個老女人已年逾四十歲‘高齡’還待字閨中),總會對年輕漂亮的姑娘產生莫名的敵意和挑剔。老女人這時才正眼地看了看尹洲的背影,似有意又似無意地說:“今天晚上誰值夜班?反正不是我,省得心煩!”

一個瘦高個兒長臉的服務生說:“平姨你放心去休息吧,有我呢。”

平姨嘴一撇,好象想要說什麼,但沒有說出口。

我逃也似的匆匆走出來,我不喜歡聽人家背後無根據地議論人,更不想看到老女人那種酸死人不償命的表情。此時華燈初放,街市裏或明或暗的燈光融融地透到街面上來,三兩聲小販的吆喝聲,在街上甩着尾巴慢跑輕吠的小狗,從街邊窗口傳來打麻將的嘩啦聲,說不出的`溫馨。

我一個人在小鎮的街上晃着,他們說的沒錯,在這個小鎮你會很容易忽略掉這個洋節日,人們像平時一樣生活着。只偶爾有幾個學生模樣的孩子戴着聖誕帽嬉鬧着穿街而過,很快又恢復了安靜。我就這樣胡亂逛着,在這個小鎮唯一的一個十字路口我站住了,遠遠的我看見那個叫尹洲的女孩像一尊雕塑般站在公路對面那盞最亮的路燈下,桔黃色的燈光從她的頭上灑下來,使她的臉上半部像鍍了一層金,愈下愈暗。她站在那裏似乎在尋覓什麼,又彷彿在等待什麼。我想要過去和她打個招呼,想想覺得太過唐突,她並不認識我,我這樣去巴結反而讓人家覺得我是一個輕浮的人。所以我只是略站了站,又朝別處逛去了。但是我的心裏卻一直記掛着尹洲在寒風中頻頻顧盼這一幕。

大約過了十一點鐘,街上幾乎沒有行人,我也累極了,想要回旅店去休息,臨走回去的路上我突然又拐去了那個十字路口,我當時不清楚我在想什麼,邊走邊覺得自己很好笑,有誰會在夜晚的寒風裏站在路口守望幾個鐘頭呢,真是幼稚。想是這麼想,但是腳還是很順從地朝着那個十字路口走去。遠遠的,我看見她還在那裏,只不過她現在是坐在路燈旁的花壇邊上,大概是累了,她的頭倚靠在燈柱上,額前的短髮頹然地搭拉在側臉上,像是被人無端端地打了一個耳光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

她大概看到停在她面前的那雙腳,一個激凜,好象是被一陣驚雷觸了一下,整個人僵直地坐在那裏,還低着頭看着我的腳,我看到她在調整呼吸,她的肩頭壓抑地聳動着。良久她緩緩地擡起頭來,滿臉的淚花輕顫的雙脣,但是隻一瞬間她臉上的喜悅消失貽盡,取而代之的是疑惑、惱怒、驚恐、羞愧,只要是你能想到一個女孩在深夜陌生的街頭見一個陌生的男人立在自己身前,所有的表情都可以在她臉上找到,但她的臉上卻多了一層深深的失望和悲哀。她慌亂地站起來三步兩步退開,站在燈光照不到的背光處像只小鹿般警惕地看着我。

看到她這樣,反而讓我覺得手足無措。我們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從她的眼光中我知道,她對我完全沒有印象,想來也是,我也不是一個特別出衆的人,只不過和她一樣是這個小鎮的過客,她當我完全陌生是正常的,這樣胡思亂想着,等到我終於找到適合的話將要說出口的時候,尹洲已經轉身走了。我哎了一聲,想要告訴她我和她是同路,又怕她覺得我居心不良,只能遠遠地跟着她回到了旅館。

果然是那個瘦高個的服務生值班,他極殷勤,尹洲卻只是輕輕地說着謝謝,謝謝,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表示。

第二天整個白天我都沒有再見到尹洲,聽說她白天從來不出門,連吃飯都請服務生端到她的房間去,這已成了慣例,所以這裏的人從來不覺得奇怪。我卻白白的一天跑了十幾趟,直到晚上,大概還是前一天的那個時候,我仍坐在面對掛鐘的沙發上與那些人閒聊,尹洲出現了。她又換了一身裝束,駝黃色的齊膝羊毛套頭衫裙,一件披肩斜圍在肩上,腳上還是那雙短靴,依然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今天大家已經不再過多的議論她,見她出去也淡淡的。我想了想,又虛於委蛇地與他們聊了幾句,便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