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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夏-敘事散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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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之夏-敘事散文欣賞

十歲的夏天是沒完沒了的蟬鳴,趴在老屋的石頭門檻上聽着熱風吹過桑樹葉的沙沙聲響,內心是還不甚明白的寂寥。

鄉下的夏天空曠而漫長,像是午睡時做的夢。朝起暮落的夏日爲這樣的時光塗上炎熱又靜謐影像,恍然間感覺到了歲月。

真實的情況是被奶奶那羣老太太們趕進了裏屋。一到夏天,那羣老太太們就用打麻將來消磨午後的百無聊賴,抓到一張牌就會陷入苦思冥想,讓下家和一旁觀戰的急得抓耳撓腮。於是,在十歲的那年夏天,學會了所謂的十三幺、七星、碰碰胡,偶爾冒充打手,手忙腳亂地理好一張牌又被奶奶頂了回來,自動地回到門檻上數螞蟻。有時候老太太們數量太多,一局明顯不夠,老屋的客廳裏擺上兩到三局,小孩子們像蜜蜂般到處亂轉,滴溜溜地轉着黑色的眼珠似懂非懂。

村子依山傍水,日頭不大時便可申請下水玩。一堆小孩子,撲騰進河裏,狗刨式的泳姿將活動範圍侷限在淺水區,一個夏天后也不記得自己是否已經學會游泳,真正要跨入深水,馬上又會心驚膽戰。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從水裏撈出來後被太陽照射得熠熠生輝,缺了口子的小白牙閃着光,是夏天裏最大的期待。

晚上也很好,晚風習習,左鄰右舍出來納涼,理所當然地跑去田間抓螢火蟲。天氣再熱一些的話,提上一桶水澆在天台上,等水漬被水泥地吸乾之後,鋪上一層草蓆,躺在上頭,在滿天的星辰當中尋找飛過的飛機,腦海裏會想起自然課上老師說的北斗星,即使看花了眼也找不到最亮的一顆。壞心的小孩要在深更半夜時講鬼故事,講到一半自己便呼呼大睡了。

夏天的暴雨突如其來,傍晚時候天邊滾起了烏雲,黑壓壓的藏着悶雷。電閃雷鳴的時候,站在門口,第一次學會了可以在作文裏寫上這樣一場“轟轟隆隆”的神奇景象。

十歲的夏天,不經意吃到了一碗放着好幾個荷包蛋的長壽麪,原因是奶奶在一下午的打麻將中大獲全勝,想起了孫女十歲的重要生日。

原本漫長的夏天,在顧曉冉的回憶裏變得短暫。還來不及等到秋天,十歲的顧曉冉就被家人接回城市裏,繼續頂着父母養女的名號,名正言順地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

  (二)

轉眼就是十個春秋。

南昌夏天的悶熱使顧曉冉在期末考結束後就夾着尾巴滾回了家裏,吹着空調抱着冰鎮的西瓜爽到淚流滿面,大手一揮刪掉了當初轉發的那條“現在流的汗就是填志願時腦子進的水”的說說,欺騙小學弟“財大是個好學校”云云,樂得老母進門時陰沉的臉色都沒有看到。

“媽,回來了。”她依舊低着頭回復學弟各種像“財大的宿舍條件怎樣”的問題,手指在觸摸屏上按得飛快,時不時爆笑出聲。

顧媽媽對自己的女兒實在沒轍,整日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想到那邊傳來考上北大的.兒子去澳門學術交流的消息,看到不思進取不務正業的女兒沒來由一肚子火。

“你又在看什麼亂七八糟的?”聲音拔高了幾分。

“你看不慣,我進去好了。”顧曉冉斂了笑容,抱着西瓜穿着拖鞋挪進了自己的房間,繼續和學弟插科打諢,把老母的一臉忿忿關在了門外。

從鄉下回來的每一年夏天不見得有多好。小學和初中是被送進各種興趣班輔導班,跳舞畫畫補習數學輪流轉,高中是二十四小時有十二個小時呆在悶死人的教室裏汗流浹背聽着枯燥的課程昏昏欲睡,剩下的十二個小時除去八個小時在自己房間裏呆着看書睡覺就是面對老母那張離婚後的怨婦臉。好不容易有一週的假期還要被老母唧唧歪歪那邊的老哥是多麼多麼爭氣,自己這個冒着欺上瞞下的風險,暗度陳倉、聲東擊西生下來的女兒是多麼多麼害她丟了面子,簡直就是情深深雨濛濛裏雪姨和八姨太換了個性格。好在自己從小就是純樂天派的性子,只要做到左耳進右耳出這樣高等的境界就萬事大吉了,反正說說頂多厚了耳繭。

如此一來,倒沒了和學弟調侃的心情。將空調開到二十度,身體呈大字型癱在牀上,要在回學校前把空調享受個遍,避免一回學校就思念空調到肝腸寸斷。忍不住手癢在說說裏把空調之好歌功頌德了一遍,嘴裏發出滿足的嘆息聲。

響起了敲門聲,顧曉冉抱着枕頭開門,是老母神情微霽的臉。

“你爸打電話過來說過幾天要把老家的房子賣了,你要不要先回去看看?”老母撂下話就出去了,換顧曉冉撲進被子裏咬牙切齒,擠出兩滴清淚來。

顧曉冉自從被帶回父母身邊就沒有回過老家,一來是她被接回去不久父母就離婚了,老母帶着她誓死不再跟顧家人往來;二來是老母望女成龍的心太過急切,顧曉冉的假期沒有半點自由。再就是去年奶奶去世,連母親都回了老家,她因爲正值高考期間沒有回去,待她高考完,喪禮都結束了,回去也沒有意義。

有了開頭,眼淚便肆無忌憚起來。上次流淚還是驟然聽到奶奶去世的消息,自己在考場上寫作文,寫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而淚流滿面,監考老師差點以擾亂考場紀律爲由將她趕出考場。衆人都以爲她不過是在奶奶家生活了一年,對奶奶的感情並不深厚。而實際上,只有顧曉冉自己知道,那是她十八年來最快樂的時光。

  (三)

許久不曾來過這裏,連風景都不是自己熟悉的樣子。筆直的鄉村公路一直延伸到村子裏頭,原本的木橋被石橋取代,走過石橋可以看見橋下還算清澈的河水,河道早已被挖的不成樣子,河裏的泥沙堆到岸邊,一排新建的房子矗立在堤壩之上。

顧曉冉想起了當年裸露的河灘,河灘邊上一棵棵迎風飄揚的柳樹。她還記得那年夏天,她偷來了奶奶的小湯鍋跟隔壁幾個小孩一起在這河灘上野炊,點燃了一堆乾草被路過的趕牛人發現,扔下所有的東西撒丫子逃跑了,直到夜幕降臨時纔回去,發現丟了湯鍋,未能免去一頓毒打。新冒上來的竹枝編成藤條抽在皮膚上立馬綻開紅槓,抽得顧曉冉哭得驚天動地,哭得毫不委屈,近似於乾嚎。顧曉冉早就被奶奶抽得練就一身鋼筋鐵骨,知道什麼樣的叫聲能讓奶奶心疼手軟,抽完了照樣樂呵呵地跑到隔壁家去玩。

顧曉冉露出點點笑意。沒到奶奶家以前,顧曉冉曾被寄養在大姨家,大姨中年喪夫,唯一的兒子和顧曉冉相差了不止十五歲,顧曉冉被送到大姨家的時候,他在外地上大學。大姨嚴肅又古板,只要顧曉冉犯了錯,大姨就會冷着臉,不和顧曉冉說一句話。後來,去了奶奶家,顧曉冉真正得到了解放,一開始還有城市裏孩子的矜持,到後面玩得比男孩子

還野,少不了捱打捱罵。

顧曉冉回到熟悉的大門前,緊閉的大門上還有她當年拿小刀刻下的“冉”字,笨拙的字體,還有十歲顧曉冉的影子,彷佛看見了十歲的顧曉冉趴在門上仔細刻字的模樣。還有門檻,原來也不怎麼高嘛,十歲的顧曉冉最愛趴在門檻上裝模作樣寫作業,有時也在上面睡覺,有時僅僅只是在夏日的蟬鳴中發一下午的呆。當時的顧曉冉在想些什麼,或許是爸媽怎麼還不來接她,或許是下一次她會被送到哪個親戚家,或許什麼都不想。那個夏天的顧曉冉還不懂什麼是憂傷的情緒,還不懂自己爲什麼會被送來送去,還不知道母親千方百計爲父親生下一兒一女的感情在父親來說已經不重要,自己這個畫蛇添的足有可能被拋棄。十歲的顧曉冉只是單純的小女孩,還不知道用沒心沒肺來包裹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