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抒懷散文

（一）曬秋

節令實在是一個奇異的事物，立秋過後，天氣迅速轉涼，北方的田野便在長鏡頭中漸次變得豐腴而金黃，一地一地的玉米，頂着絳紫色的穗子，成熟飽滿的米粒一掐便能溢出馥郁的濃汁，高粱紅了，垂下沉甸甸的頭，最誘人的是那可人的紅椒，散發着的透亮的光澤，耀眼奪目，把開滿白色小花的辣椒苗累彎了腰。

我喜歡在金色的田野裏不停的遊走，觀賞着梯田阡陌的斑斕色彩，這金色的迷人的秋天！我行走在隴上的梯田，採摘金黃的野菊，還有那風吹蒲草的蘆葦，這青草野花以及腳下的泥土，帶給世界是怎樣的清新和恩澤啊！地棱上盛開着一簇一簇的打宛花，白的粉的，非常嬌小柔嫩清婉，蔓延在無邊無際的田野，滋生無限風情，無限美好。

這是我生活了十七年的村莊的秋天，記憶中斑斕壯闊的秋，總是帶給我無限神奇和莫名的感動。我想起我的小學時代，第一篇作文題目就是《秋天來了》，說實話，我當時很發愁寫作文，四年級的這個瘦老頭，總是佈置很多的作文，我們收秋會放三天假，幫大人把玉米高粱黃豆紅薯統統收回家。我在田野裏看着發黃的玉米，看着藍天遊弋的白雲，我的作文怎麼也無法開頭，數來數去就只有作文題目四個字。沒辦法，央求喜歡讀書的父親給幫忙，父親的字跡簡直是狂草，四年級的我根本無法辨認，半猜半疑間，吭吭巴巴的總算糊弄起一篇作文，現在，依稀記得那篇作文的開頭“秋天來了，天氣一天比一天變涼了，我連單衣單褲也穿不成了”我在焦急中期盼老師的評分，又非常擔憂和害怕。作文本發下來“文章平淡無味，就像流水賬。”剛剛勉強及格的分數讓我傷心的流淚，從此發誓要把作文寫成最棒的，逮住任何書籍都如飢似渴的閱讀，第二學期，我成了我們班的語文課代表，那看上去很嚴厲刻薄的瘦老頭頓生了幾分親切隨和，從心裏無限崇敬起來。

田裏的玉米一天天變黃，秋天的陽光變得分外的明媚，收秋的時節來到了，女人們會裹着碎花頭巾鑽在玉米田裏，把玉米一穗一穗的掰下來，男人們會揮舞鐮刀把玉米杆割倒，那時，馬車，平板車會拉到田裏，把玉米一車一車的送回家，農家的院子裏便成了糧倉，我最喜歡這嗮秋的景色，玉米堆放的像小山似得，我會和母親坐在玉米堆上，一個一個的扯皮，把玉米皮一層一層的扯下來，留在蒂上，用扯下的玉米皮編成麻花繩，十幾個玉米捆成一捆，兩捆玉米再用麻花繩連在一起，院子裏會架起高高的杆子，那一捆捆豐滿的玉米整齊的碼放在杆子上，好不壯觀！北方的農村住的幾乎都是磚砌成的弧形窯洞，窯頂上人們都用磚砌成了漂亮的“花籃”在“花籃”的空隙間以及窯壩上，人們都把扯乾淨皮的玉米整齊的擺放上去，整個院子蓬蓽生輝，陽光灑滿的金色庭院，給人無限的溫馨和濃郁的鄉土氣息。

緊接着，我們會在玉米田裏摘黃豆，玉米田裏的地邊上，很多人家會種植一些黃豆，也會種幾行架豆角，那藤蔓順着玉米杆攀沿。一串一串的豆角和一簇一簇的黃豆，讓人看着分外的欣喜和雀躍，小時候，我會和母親去摘豆角，挎着籃子，那長的密密實實的豆角一個個是那麼纖長，那毛茸茸的青豆，撥開一個透着一縷清香的豆腥味，晚飯，母親還在院子裏屋檐下的竈臺上做一鍋煮着玉米青豆豆角的和子飯，芫荽青蔥花椒油烹製，乘着一縷清涼的月光，把小小的黑白電視擺放在院子中的石桌上，一家人有說有笑看着【烏龍山剿匪記】以及那些風靡八十年代的經典劇目。感覺着一段清秋的美好時光。

院子裏始終有收不完的莊稼，玉米剛剛掛到杆子上，黃豆就鋪滿了庭院，攤開的黃豆秧子在太陽的照射下，半天的功夫，全都咧開了口，父親會揚起皮筏，一筏一筏的敲打下去。簸箕篩子一道道工序過後，依然會有一些殘留的沒有裂開口的毛豆，外婆那時有七十多的年紀，成天坐在太陽地裏一粒一粒的剝黃豆，每年中秋的時候，我就會給外婆偷偷的攢下幾個月餅，外婆就會如期而至幫着我們家收秋，清瘦的外婆一刻也不得清閒，剝豆，摘菜，然後去田裏拾秋。拾秋是很多老人們做的事情，田裏遺漏的玉米和紅薯土豆，都會在外婆一鋤頭一鋤頭下一點一點的拾起。

田裏的豆角會結很多，我們一筐子又一筐子的豆角實在吃不了，居住在很偏遠的村落，根本不曉得去集市上賣了去，外婆就會坐在院子的梨樹下面。拿一個小刀把豆角削成薄片兒，我就坐在外婆身邊，一邊聽着外婆久遠的故事，一邊給她一根一根的摘者豆角的莖須，不一會兒，一蓋簾青綠的豆角絲便鋪滿了水泥鋪就的雨搭子。乘着陽光好，豆角便曬乾了，冬日一道美味的乾煸豆角惹得多少人垂涎欲滴啊！

都說，秋天是一幅畫，這幅畫色彩是那樣的光彩奪目，畫面是那樣包羅萬象，這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傑作。都說，秋天是一首詩，你看金黃的田野，到處是豐收的碩果，金燦燦黃澄澄清粼粼紅彤彤。都說，秋天是一首歌，秋天清爽的風，秋天迷人的景，秋天蔚藍深邃的蒼穹，哪裏不是歌聲飄蕩快樂聲聲？

記憶中的'秋天漸行漸遠。我走進都市，再也看不到嗮秋的蔚爲壯觀。我很懷念那份鄉土氣息。我看着秋天臨近，我總是無數次的遐想我家舊時的庭院。收秋是一分忙碌，更是一份歡悅。那嗮秋的忙碌和欣欣然綻放成父輩們的一張燦爛的笑臉，臉上溝壑深沉，凝聚一縷土地的命脈。

（二）拜月亮

走進超市，看到很多貨架上擺滿了各種包裝精美的月餅，驚詫日子怎麼這樣流水般的疾走，轉眼間，一年一度的中秋節即將來臨，看着這些高檔的月餅禮盒，其實並不垂涎月餅的清香馥郁，而是被禮盒上那極具中華文化的嫦娥奔月圖所深深吸引，中秋賞月，這輪千古的明月，在無數華夏兒女的心底，是一部永恆的精神圖騰。

漫步月下的幽婉，樹影婆娑，楊柳依依，一輪皎潔的明月穿梭在淡淡的雲層，讓我想起那些千古的名句，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千里共嬋娟。多少文人墨客寫就了關於秋月的千古絕唱，浩淼的文學長河裏有多少優美的神話傳說，吳剛折桂，月下幾多悽美的愛情長歌，悠悠歲月，斑駁日月，明月可鑑。

我的記憶就像清晰的膠片在靜夜裏展開，回想年少的天真浪漫，感覺那種如水的光陰帶有太多溫暖。記得每年臨近中秋的時分，年輕的母親和她衆多的姐妹一起掐穀穗，盤腿坐在一起的農家女人們就商議着打月餅，手中的廉鏟上下飛舞，飽滿的穀穗鋪滿了草蓆，坐在穀草上，嘰嘰喳喳的盤算着打什麼餡的月餅，誰家有怎樣的月餅模子，母親是一個巧手的女人，做得一手精湛的廚藝，那時，吃一頓餃子是非常稀罕的一件事，熱心的母親會一家十個八個的給左鄰右舍的孩子們端過去一碗，於是，母親拌餡的名氣便響徹了半個村莊，母親就開始張羅月餅餡了，紅糖白糖，農家的廚房是很稀缺的，我家由於父親在不遠的電站上班，單位會發一些這樣的中秋福利，慷慨的母親一股腦的把兩包紅糖全擱置進去，然後，開始張羅花生，芝麻，核桃，葵花，母親會利落的在爐竈上把面炒熟，炒熟的麪粉和所有的五仁以及紅糖攪拌在一起，看上去是那樣的芳香撲鼻，小小的我會一直纏在母親身邊，乘母親稍不注意，用蘸了唾沫的小手指沾一縷餡料品呷着，那令人無限懷念的甘孜美味啊！滿口生津垂涎欲滴，母親會很輕易地發現我偷吃了她的餡料，不搵不怒，故作嗔怪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小手，然後拿起小勺，無限愛憐的給我喂到嘴裏滿滿一勺，幾十年過去了，脣齒之間這種經久的歲月悠香依然在味蕾上回旋，想忘都忘不了。

月餅餡弄好了，接下來就是和麪了，做月餅的面需要用豆油來和。舊時的日子，哪有那麼多的油料啊？依然是有着高山補助的父親每月一斤油的供應，母親和村裏的女人關係甚好，也源於母親不拘小節，大方熱情，油和餡料母親負責，相好的三五個女人，有的負責面，有的負責盤一個火爐。用焦炭（也叫蘭炭）烤制的月餅分外鮮亮，不用擔心被烤糊了。放學的時候，整個村莊飄蕩着香噴噴的月餅味道，聞着這誘人的清香，一下子就找到了母親在哪個鄰家一起打月餅。

打月餅是一件非常精巧有技能的活兒，月餅模子有圓形，葫蘆形，半月形，以及四方形，看着刻有精美圖案的月餅模子，非常好奇，我也會嚷着母親讓我也來躍躍欲試，揉好的麪糰包好餡料放在模子裏輕輕壓平，壓結實，反扣過來，月餅上便會有很多豐富有趣的圖案，最尋常的就是嫦娥奔月的經久傳說。月餅兩面都會刻有圖案，於是，母親會在月餅盒模子上再刷一層油，把月餅放進模子裏，再一次反扣過來，一個完整精巧的月餅就做好了。月餅中有一個特別美麗的名字，叫大團圓。這個月餅必需是圓形的，寓意團團圓圓。這個月餅的圖案會是花好月圓，象徵美好愛情和諧家庭。除此以外，記憶最深的就是月牙兒和葫蘆形的月餅了，彎彎的月牙，逼真的造型，酥脆的表層，焦黃的麪餅，一口咬下去，如蜜的甜汁，五仁的清香，那感覺甭提多美了！

月餅打好了，滿滿的裝了一籮筐，那感覺簡直是富貴人家，我會和弟弟們左挑右選，選出自己最中意的月餅，母親會給我們一人一根紅頭繩，教我們把月餅一個一個的栓起，足有一尺來長，這時，院子裏的梨樹也成熟了，那水淋淋的酥梨，以及紅彤彤的小果還有散發着幽香的青果，我們也會栓在一起。掛在家裏的牆上，成爲居室最美得一道風景。

八月十五月兒圓，月餅圓圓香又甜，一輪明月懸掛在幽藍的天空，小院撒滿了銀色的月光，秋天的小院，屋檐下掛着成串的紅椒，杆子上玉米是那樣的豐腴，窗臺上擺滿了老南瓜，那赤紅的南瓜散發着日子的醇香。這樣美好的夜晚，我們全家要舉辦一場莊嚴的拜月儀式。

月亮是那樣的圓潤那樣的明亮，母親會在院子裏衝着月亮的方向擺上一支小方桌，用搪瓷盤子先把大團圓的月餅放在正中間，那點綴着硃砂紅的大月餅此時象徵着闔家團圓美滿幸福，隨後，母親會認真的洗着四色水果，有紅果，葡萄，青核桃和酥梨，一樣擺滿五個，依次擺在桌子中間，母親虔誠的跪在地上，磕上三個響頭，祈禱全家和和美美，風調雨順，幸福平安。然後會鄭重的把大團圓的月餅分成五分，全家五口人一人一塊，大家分享美味的同時感覺其樂融融。心裏真是充滿無限甜蜜。

依然是長安的那輪月，依然是秦時的那個月，溶溶如水的月色給中秋灑滿了婉轉的柔情，這人間獨有的月色！

依然是月影婆娑，依然是燭光美酒，依然是月亮走我也走，依然是明月千里寄相思，依然是那凱旋在子夜的嗩吶搖曳，我聽出漁舟唱晚的風情，我煮字爲酒，舉杯邀月，那輕颺的逸興釋放淋漓，中國浩瀚的詩篇裏，我染得仙宮中的丹桂清香，掬得唐宋時的樓臺倒影，與李白一起對影成三人，把詩意溫婉成一縷柔情的月色。

拜月亮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