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紅塵夢短散文

紅塵夢短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3.44W 次

很想爲他做點事,卻不知還能爲他做點什麼。沒能去送他最後的一程,成了我心裏的一個結。好幾次坐在電腦前,想要爲他敲打一段文字,作爲我對他的憑弔。可是,心頭的迷茫和哀痛,使我無法行文。我只是忙亂地做着很多事很多事,想讓自己擺脫對他的思念。可是,無論我做什麼,他的影子總在我的腦海裏晃悠,讓我無法寧靜。當我一想到在這滾滾紅塵中,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的時候,不由得悲從中來,又是止不住的悲涼。

紅塵夢短散文

昨夜,母親打來電話,告訴我,玉表哥的喪事辦得很隆重。來的人大多數都是從全國各地趕來的他病人和他的摯友。下午,她同所有的舅舅們去爲我的玉表哥扶山了。母親說着說着,她就在電話的另一頭哭了起來。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聽着她的哭聲,我的心裏空蕩蕩的,無悲無喜,無煩無惱,就這樣靜靜地拿着話筒聽她在哭。過了好一會,我纔要想到讓母親分分心,不要太過傷心了,於是才轉移話題。可母親的話,讓我想忘懷他卻更難以忘懷了。此時,我已經不僅僅是對他的思念了,而是對那些長輩們的不同一般的態度震驚了。是什麼讓玉表哥獲得這麼大的殊榮,居然能讓一些七八十歲,八九十歲的長輩一起去到他的墳前,爲他扶山呢?要知道,就是這個玉表哥,曾經被他們斥責爲紈袴子弟,是不學無術之輩的呀!也許是因爲如今這個昔日的紈袴子弟,現在卻已經是活人無數,有極大榮譽的醫者了的緣故吧。或者是,這些老人們也曾是他的受益者吧。

其實,玉表哥是我女孩時的一個夢,一個關於白馬王子的美麗的幻夢。

玉表哥是我衆多表哥中最帥氣,最多才多藝的一個。不過,也是最傲氣的一個。在他的眼裏,我曾經是一個最不懂事,最喜歡黏人的小屁孩了。每次我追着他喊表哥的時候,他總是仰着頭,從鼻子尖端裏輕輕地“唔”一聲,算是迴應了。儘管這樣,我還是喜歡追着他,喜歡叫他“玉表哥”。

玉表哥原先是在文工團工作。每次他們團裏來這裏演出,我都會場場必到。我永遠忘不了那一次玉表哥的小提琴演奏,簡直是帥呆了。舞臺中間的他,被聚光燈籠罩着,他也變得閃閃發光了。只見他微偏着頭,一把棗紅色的小提琴被他輕鬆地抵在下顎和鎖骨之間。他右手拉弓,左手手指在琴絃上靈巧的跳躍,頓時,悠揚的旋律隨之流瀉而出。我陶醉了,我着魔了,此情此景,就像是被誰用刻刀刻在我的心裏一樣,永世難忘。就因了這個景象,我小女孩那顆懵懂的心開始了萌動。我當時就下了決心,以後我長大了,要找男朋友,就找像玉表哥這樣的人。於是,我悄悄地將這個想法深埋心底。

漸漸地,我開始關心起玉表哥所有的事來了。說是關心,其實只是誰只要是在談論他的,我都會豎起耳朵仔細聽而已,特別是關於他的婚事。聽說他跟他們團裏的臺柱子處對象了,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我只是在舞臺上見過那位姑娘。玉表哥非常愛她,這是後來很多年很多年以後,玉表哥自己告訴我的。可是,他們的緣分並沒多長。那姑娘回老家以後,跟表哥分手了,嫁給了一個軍人。那時節,軍人是最有魅力的人了。

自此,我很少在玉表哥帥氣的臉上看到笑容了,以前總是擺在臉上的傲氣也不見了,換上的只是嘴角上的一絲玩世不恭。

他離開了文工團後,他父親給他安排了一個很不錯的工作,在設計院搞設計,因爲那是他的專業。可是,沒幹上兩年,他就辭職不幹了,而且拒絕父親安排的一切工作。將他的老父親氣得要死,卻拿他毫無辦法。當時,每天東遊西逛,擎鷹走馬,上山圍獵,下河釣鰲,什麼正事都不幹。那些親戚們只要一提到他,就會氣得直跺腳,罵他是紈袴子弟,不務正業,可惜了那顆聰明的腦袋。還說,看他父親能養他多久,父親死了他還能靠誰。

對長輩們的叫罵,表哥是不理不睬,還是我行我素。有人上門來提親了,很好的姑娘,絕對配得上他,可他連正眼也不看人家。圍在他身邊的姑娘,不是被他的冷言冷語氣跑,就是被他的橫眉豎眼嚇跑。一晃眼,三十好幾了,還是光棍一條,他卻樂得自在。

不久,他在親戚的眼前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不知他去了哪。當他回來的時候,好像換了一個人。雖然他還是喜歡訓鷹養犬,圍獵釣魚,但卻願意與人交流了。他最喜歡跟我的兄弟在一起,我的兄弟也最崇拜他,他們之間的年齡雖然相差了近二十歲,可並不妨礙他們在一起有說有笑,一起切磋武藝,一起外出診病——聽說表哥消失的那段時間,是去拜高人練武學醫去了。他的武藝很快讓人見識了,確實很有些功夫,五六個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醫術如何,就無人知曉了。

機會終於來了,一個因腦中風癱瘓在牀六年的病人,抱着試試看的心情讓他診治。誰知這一治,三包藥讓他能從牀上坐起來了,再三包藥就能使他下牀走路啦。這一下不得了啦,那人不僅感恩戴德,還逢人便講,遇人就誇。一下子,玉表哥名聲鵲起,來找他看病的人絡繹不絕。玉表哥替人看病,從不講錢,人家有錢的,給他,他要;別人沒有錢的,不給,他也不勉強;遇到困難的,他還會掏腰包替人抓藥。如此一來,玉表哥無論是醫術,還是醫德都是一流的。於是,本來在親戚間的惡評有了改變。

表哥終於結婚了,是與一個比他小了近二十歲的姑娘結了婚。不久,他們有了自己的兒子。

他對所有的人都改變了態度,可是,他仍然用高高在上的態度對待我。我很氣結,這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懂點醫術,會點武功嗎?如果要學,我也學得會!於是,我捧起了醫書。無論是中醫西醫;無論是驗方偏方,只要拿在手上的,我都如飢似渴的看,記。武術的書籍我也不落下,在無人處,還照着書本的圖繪一招一式的練起來。後來,有人來教授氣功,我又報名參加了,而且一氣練到了四部功。練到後來,我已經不是在跟玉表哥賭氣了,而是真正的`迷上了這些在別人眼裏是不務正業的東西。教學的老師沒有一個人不誇我有天分,可塑性強的,我也樂在其中。

讓玉表哥終於對我另眼相看的是我父親的第一次重病。

那一次,接到父親病危通知單,母親哭泣着打電話告訴我,要我趕回去見父親最後一面。我一路哭着趕回家,見父親仰面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只有微弱氣息出來,卻已經不見氣息進入了。醫生也叫準備後事。我可不能讓父親就這樣走了!我一邊哭,一邊使出渾身的解數,幫父親摸着頭,找到結栓點,用掌心輕輕的揉搓。又叫弟弟他們在相反的一面搓揉父親的手和腳。我知道父親是因爲腦血栓造成的昏迷,因而,不使栓點凝固,不讓肢體失靈,父親就不會死,也不會癱瘓。我就按照我的想法做。不久,父親的臉色好一點了。醫生來檢查,用手電筒照瞳孔的時候,他的瞳孔開始有反應了。我們稍稍鬆了口氣。到了晚上,父親睜開了眼睛。可是,他誰都不認識了,還滿口胡話,在牀上亂蹦亂跳,任誰都拽不住他。醫生給他注射鎮定劑,稍微安靜了一會,可還是胡話不斷。醫生也沒有辦法了。

玉表哥來了,他給父親診了脈,開具了藥方,讓弟弟去抓藥熬好,讓父親喝了。一連幾天,父親都是喝表哥開的藥,眼看着父親一天好似一天,我們心裏都很高興。

這一天,玉表哥爲父親診了脈,開出了藥方。我接過來一看,發現他開具的這一帖藥藥力太過猛烈,父親年老體弱,怎麼受得了呢?於是我向他提了出來,並向他建議去哪一味,補上哪一味。他聽了,一言不發,接過藥方看了又看,然後,又去給父親號脈,才點點頭說:“唔,你說得有道理。”於是,提筆修改過來。

改好了藥方,他將藥方交給弟弟去抓藥。他看着我,那眼神不再像是以前那樣看一個小屁孩似的傲慢了,那眼睛裏有了一種探索。之後,他試探性地跟我聊起了醫學方面的東西。我搜腸刮肚地應付着他,把我看醫書所能記下的東西都背出來,居然也把他弄得一愣一愣的。也許他是沒有想到,當一個小屁孩長大了以後,會有很多很多的變化的。從那時起,每次我回家,他開始主動找我聊天了。叫他玉表哥的時候,他不再是眼睛朝天,從鼻端間發出的“唔”的一聲了,而是很高興地,很響亮地回答我:“哎!”然後還要補充一句:“你回來啦呀!”之後,就和我津津有味的,天南海北的閒聊起來。

弟弟曾告訴我,說玉表哥誇我很了不起,不像一般的女孩,不學無術。我心裏的得意呀,真是難以形容。

回憶起玉表哥的點點滴滴,仿若昨日事,轉眼間,幾十年就這樣過去了,紅塵夢,居然如此的短暫,怎不令人唏噓!

玉表哥走了,是在他最喜歡的圍獵的時候走的。走的時候,他毫無痛苦,也許,這是對他這一生中所做的好事的回報。人總是會死的,來紅塵走一遭,好也罷,歹也罷;贊也罷,毀也罷。什麼名名利利呀,死了,便死了,什麼都不能帶來,什麼也都不能帶走。人啊,都離不了這個輪迴。

我不再爲玉表哥的死難過了,他的這一生,活得那麼的率性,已是難得了,現在又走得這麼痛快,沒有受一點的痛苦,我應該爲他高興。只是從此以後,紅塵中再也看不到那個曾經是擎鷹走馬,風流倜儻的少年了;再也看不到那個仁心醫者的矯健身姿了;再也看不到那個如長者般的知己的身影了,我免不了想要一大哭。可我硬是忍住了,他不高興看到哭泣,我爲什麼不給他一個笑臉呢?雖然紅塵夢短,可是,他終是走好了他在紅塵中的每一步!

他無憾,我無悲!

玉表哥,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