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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穀鳥從麥田飛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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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穀鳥從麥田飛過,它帶走了小麥的青春容顏;布穀鳥從麥田飛過,麥穗謙遜地低下了頭要和泥土作最後的告別;布穀鳥從麥田飛過,向莊稼人吹響了麥收夏種的衝鋒號!

布穀鳥從麥田飛過散文

布穀鳥與芒種如期相約在鄉村的田間地頭。布穀鳥“裝如雀鷂,而色慘黑”,其貌雖不嬌豔,但擁有一副天生宏亮的嗓子,如果說,英俊的雄雞跟着日頭的轉向報曉時間的鐘點,而機靈的布穀鳥則跟着時光的輪迴報告着麥收的訊息。

布穀鳥剛開始叫的時候,羞答答地站着在田埂或樹上,慢悠悠地叫着,有一聲沒一聲地叫着,仲夏的太陽就像鍋裏燒沸的水,熱浪翻滾,熱得布穀鳥心情焦慮,像是有一頭的心思,它堅守的田埂上先看到了麥穗老了,它從風裏率先嗅到了的縷縷麥香,於是,肩負重任的它就唱着急切的調兒展翅飛翔起來,那快調一聲接一聲劃過天空,它要把這迅息及時告訴給莊稼人,莊稼人也聽得懂了麥收己迫在眉睫了。

布穀鳥所到之處,麥穗一夜間就蒼老成黃鬚,一身的綠裝一下子變成灰黃,剛直的腰桿支撐着耷拉的飽滿豐盈的頭。

我站在鄉村的田頭,“布穀布穀——割麥割麥——”布穀鳥從頭頂飛過,飛往遠處,那嫋嫋餘音彷彿有根隱形的琴絃,拔動我的思緒,回想起以前鄉村繁忙的麥收年代……

“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麥子說熟就熟了。布穀鳥告訴父親,該把掛在土基牆上的彎月亮鐮刀取下了,那沉寂了一年的鐮刀己是鏽跡斑斑,牆旮旯處那一張用了許多年的磨刀凳子,還有躺在凳上那一塊粗一塊細的磨刀石,上面己落滿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凳腿之間也織滿了蜘蛛網。凳子上深深的皺紋,搖晃的凳腿,兩頭翹的磨刀石,是光陰留下的滄桑,是爺爺的爺爺傳下來的。父親打了一盆水,坐在院子裏的陰涼處,“噌一一噌——”一手摁住鐮刀壁,一手握着刀柄開始磨刀,來來回回如拉鋸,搖晃的凳子“咔吱咔吱”打着節拍,然後,用手指上的羅紋在刀口上蹭了蹭看是否鋒利。一把是奶奶的,一把是母親的,一把是姑姑的,半晌的功夫,父親就把鐮刀上光陰留下的痕跡磨得乾乾淨淨的,月亮彎的刀口像牙齒一樣雪亮。

布穀鳥也告訴爺爺,該把犁頭磨亮磨尖,把犁杖和軛頭上的黴斑擦掉,牛不用說已是躊躇滿志了。奶奶把收藏在櫃子裏挑麥把的繩子拿出來,還有擱在小矮屋裏的扁擔、叉草用的鐵釵、揚場用的板杴、翻曬麥子的翻耙等麥收的用具,一件件一把把都承載着麥收的重任。

莊稼人都說小麥場就是戰場,是一場人與自然的對決,毒辣辣的太陽烤脆了麥杆,吸乾了麥杆管裏的水份,連麥根鬚也枯竭無力,熱浪包裹在麥穗頭上像一團團火球,腳下的泥土舒軟了,踩上去如履滾燙的沙漠。戰場就是有硝煙的戰場,但是一輩子久經沙場的莊稼人己是習以爲常了。起早,趁太陽還沒有發威時,母親頭戴涼蓬子,胳肘窩裏挾一把打結好的稻草,右手拿蹭亮的鐮刀就下田了,彎着腰,開鐮了麥收的第一刀。

母親麻利地揮舞着鐮刀,“唰唰”刀口下麥杆子應聲而倒,整齊地躺在母親的腳上,用彎刀一勾,捧起來放在稻草腰上,膝蓋壓在蓬鬆的麥杆上一用力,手一擰,再一紮,麥把就捆起來了。一片金色的麥田看上去像一大塊黃燒餅,母親就憑手上那把月亮彎的牙齒慢慢地啃起來。一個時辰,身後麥把一梱一梱整齊地一大片排列在田壠上。火辣辣的太陽無情地烤着母親的後背,臉頰上汗水像屋檐口瓦行裏的雨水滴在泥土上,累了,熱了,母親就站起來直直腰,面迎熱風擦把汗,片刻,再吐口唾沫在掌心,搖一搖手中的刀柄,又揮舞起來。我從家裏端來一盆大麥果泡的茶,和一碗泡好的加了白糖的小麥面散子,送到田頭給母親吃,給母親補充水份,看着一塊田倒下的整齊麥把,看着母親身上被汗水溼透的衣衫,看着母親手握那把彎月刀,彷彿看到了戰場上英勇善戰的穆桂英。

麥場上不只是母親一個人在戰鬥,此時,父親肩扛扁擔和麻繩,頭戴草帽,頸項間掛條毛巾,雙腳踩在如刀尖的麥樁上,來到母親割好的那塊麥田裏,撒開繩子將麥把梱起來,挑在肩上“嗯唷號!嗯唷號!”打着號子,大步奔向曬麥場,把麥捆集中起來以便脫粒。火辣辣的太陽,一趟下來父親己渾身是汗,頭上的汗水浸溼了草帽,身上的汗水流到了褲腰,又從腿上滴落到泥土上。

麥田像口大平鍋,太陽像把火,鄉村像個大溶爐,要想有雙像父親能踩刀尖的腳,要想有父親那樣麥芒刺不傷的厚實的皮膚,就必須在這大溶爐鍛鍊。於是,我拿了扁擔繩子想幫幫父親,父親說:“你先一頭挑兩梱試試。”當扁擔第一次壓着肩膀上,就是一陣疼痛,不敢說,硬着頭皮堅持,怎奈,兩趟就敗下陣來,再一看嫩嫩的.肩膀磨破了皮,手上膀子上被麥芒剌出了紅點子,我瞪着麥把心想:算你狠!可是麥子用那沉默的語言告訴我:你父親纔是塊金子,真金不怕火煉,而你是塊爛鐵,遇火就化。

發威的太陽下到樹的後面去了,披一身朝霞上路,頭頂一輪月亮歸來,傍晚,母親拿着鐮刀,父親扛着扁擔,一身汗漬,拖着疲憊的腳步蹣跚回家。奶奶燒了一大鍋大麥面粥,醃了兩條黃瓜,父親和母親進門放下用具,端起桌上兩碗涼爽的粥狼吞虎嚥起來。

不過,這一天並沒有結束,吃過晚飯又到曬場上將白天從田裏挑上來的麥捆脫出粒。記得,當時隊有一臺唯一機械化的脫粒機,莊稼人稱之爲“小老虎”,一張大嘴,吃進去的是一梱梱麥杆,前面吐出來的是草,右下面吐出來的是黃燦燦的小麥,有時我負責喂“小老虎”,父親就用鐵叉在前面叉草,爺爺在旁邊撤小麥,母親和奶奶將麥草堆成垛,一家人齊上陣,這是一場硬仗,不管多累多困都必須當晚結束,因爲,下一戶人家排班等着用呢。不知什麼時候,曬場上那盞電燈己籠罩在薄霧裏,機器也一直在轟鳴着,雞窩裏的公雞一覺醒來,以爲是天亮了便“喔喔”地叫了起來。一家人超負荷地勞作,衣衫染成了黑色,鼻孔裏全是灰塵,擰一把鼻涕出來,宛如一團黑芝麻糊。

第二天,天麻麻亮,奶奶調和了一鉢子小麥面,放了一些自制的發酵膏,在鍋裏攤了幾張舒餾定燒餅,吃罷早飯,母親依然到田裏割麥子,父親依然到田裏挑麥捆。我幹不了重活,就和爺爺到曬場上將頭天晚上脫粒好的麥子揚出來,爺爺點起了旱菸,不用看,從菸斗裏飄出的煙判斷出今天風颳的方向,然後,拿起揚場的板杴,迎着風向一杴一杴將小麥用力地拋向空中,金色的小麥在空中瀟灑地分散開來,在陽光照耀下的小麥就像是一顆顆閃爍的星星,麥衣和灰塵隨風飄走了,落下來的是乾乾淨淨的裸麥,此時,沒有雜質的裸麥,散發出一股股濃濃的麥香,瀰漫在空中,飛翔的鳥兒聞香紛紛飛下來偷食。趁爺爺休息時我拿起板杴學着揚起小麥來,爺爺拋出去的小麥在空中劃出一條彩虹般的弧線,飛躍得很高,而我拋出去的是一大片,落在草帽上像下雷陣雨“嗒嗒”響,麥衣和灰塵根本就沒有被風颳走。看似簡單的動作到我手裏卻很笨拙,經過爺爺的講解,反覆練習了幾次,也就熟能生巧了,從那時我就學會了揚麥子,並且左右手都會用。

小麥涼曬是進倉前的最後一道程序,曬場上,小麥上面是毒辣辣的太陽,小麥下面是滾燙的土地。我用翻耙不停地翻着,腳底不知不覺就出汗了,我索性脫掉鞋子,讓腳底親吻着小麥,踩在滾燙的小麥上,腳板底感覺癢癢的,一股熱流從腳底傳遍全身,一會工夫就滿頭大汗了。

下午5點多,夕陽慢慢落下,金色的晚霞灑在麥堆上,趁着小麥一身的熱度,奶奶從家裏拿來蛇皮袋子和笆斗,將小麥一口袋一口袋裝起來,袋子裏裝滿了豐盈盈的希望,也裝滿了辛勤的汗水,奶奶的笑臉如霞光般燦爛。

一場麥收戰役終於結束了!

望着糧倉裏裝得滿滿的金燦燦的麥粒,我感慨萬千,從播種到收穫,一顆顆麥粒裏包含着一滴滴辛勞的汗水,那時的我讀懂了“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蘊義。

歲月悠悠,季節輪迴,此刻,我站在鄉間的田頭,布穀鳥從麥田飛過,我彷彿又看到了那一幅繁忙的搶收小麥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