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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醬,小米粥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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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8月到1987年7月,我在省會某高校進修,剛去的時候,有一玻璃罐頭瓶裝的豆瓣醬,我吃了幾個月才吃完,並非是我不願吃,而實在是我捨不得吃,每逢看到它,吃到它,我都覺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孃的身影便浮現在眼前。

豆瓣醬,小米粥散文

那天我要搭早班車赴省城,車是六點半開,我在五點半就起了牀,孩子正睡得香,妻已經起牀忙碌起來,給我準備行裝。我走出臥室,天色還黑黢黢的,天幕上綴着稀稀落落的星斗,廚房裏透出昏黃的燈光,傳來娘咳嗽的聲音,鍋鏟在鍋裏翻動的聲音,一股濃郁的油炸豆瓣醬的特殊香味撲鼻而來。

走進廚房,滿屋汽霧瀰漫,娘本就矮小的身影顯得模糊且更加矮小了。“三兒,起來啦?飯給你做好啦,洗洗快吃吧,別誤了車,我再給你炸點兒豆瓣醬。”她一面用鍋鏟翻着豆瓣醬,一面對我說。

娘肯定已經起牀一個多小時了。她總是這樣,每逢我要出遠門,總要早早起來,早早做好飯,讓我吃了熱騰騰的'飯菜,才心滿意足地看着我走。這次,我要到省城去進修,娘昨晚上就催促我和妻子早休息,妻子說:“娘,你明兒早晨別起恁早了,我給他做飯。”妻子知道媽的習慣,就先提醒她老人家一句。

娘卻迴應說:“別啦,還有孩子,你照顧好孩子就行了。”

這不,她又是在妻子起牀前,早早起來做飯了。

廚房裏的一切漸漸清晰起來,我看見娘頭上的縷縷白髮在燈光下閃着銀白的光,她那矮小的身影投射到牆上,晃動着,顯得非常高大。

這情景,將我的思緒一下子拉回到二十多年前。

那時候,約摸是一九六零年,我才四五歲。爹因爺爺的右派受牽連,被工作單位下放回家,一氣之下,闖了關東。家裏就剩下媽媽、哥哥和我三人,哥哥只比我大一歲,我們倆都還不懂什麼叫艱難,但懂得什麼叫飢餓。娘白天一整天都在地裏乾沒完沒了的活兒,有時候深夜才能回來。我們白天在大隊食堂裏吃,不但量少,而且是些菜葉、紅薯梗子面一類的東西,天天吃不飽。看見娘回來,我們就吵餓,期盼着娘能給我們帶回點兒什麼吃的。娘也真有辦法,不是拿回點兒生紅薯,就是拿回來點兒花生,或者是一個窩窩頭。我們從來沒問過娘是自己省下來的,還是冒着被人發現的風險偷着帶回來的。

記得有一次,夜很深了,娘還沒有回來,我和哥哥等啊等,終於迷迷糊糊睡着了。睡着睡着,被“咚咚”的聲音驚醒了,懵懵懂懂地睜開眼,滿屋瀰漫着昏黃的燈光,牆上有一搖一晃的身影,又高又大,遮住了半邊牆,原來是娘坐在地下,兩手捧着一根擀麪杖,在一上一下地搗着。娘面前的地下放一盞煤油燈,微弱的燈光搖曳,投在牆上的孃的身影也隨着搖曳,因而也才變得高大起來。孃的臉是那麼的專注和慈祥,在燈光的照耀下,染上了一層聖潔的光。我突然想哭,不由喊了一聲:“娘!”

娘扭頭朝我笑笑,說:“三兒,睡吧,我捎回來點兒穀穗,舂舂,明兒早一定讓你哥倆喝上小米粥!”

那時候,大家都必須在大隊食堂裏過“共產主義”生活,在家吃點兒飯也得偷着。舂米的臼就是娘在屋裏的地下偷挖的,平常用草苫子蓋着,只有在深夜,娘纔敢閂上房門,遮住光,把她從地裏偷偷帶回來的穀穗放進臼裏,用擀麪杖舂成小米,給我們熬米粥喝。舂一回,就得兩三個小時。我躺在牀上,看着娘那晃動的身影,聽着“咚咚”的舂米聲,漸漸的,“咚咚”聲成了催眠曲,我在催眠曲裏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三兒,醒醒,娘給你熬好米粥啦!”在孃的搖晃和呼喚聲裏,我睜開眼。在燈光的照耀下,牀前的桌子上,兩碗米粥冒着騰騰的熱氣。娘給我們披上上衣,我們哥倆就坐在被窩裏,一人喝了三碗米粥,那米粥粘粘的,稠稠的,真香!

娘就坐在牀沿上,靜靜地看着我們喝米粥,喝完了,娘就給再舀一碗,我們一再讓娘喝,娘總說:“我喝罷啦。”

等我們哥倆喝得渾身熱氣直冒,肚裏飽飽的,娘又把我們按在被窩裏,“睡吧,天還沒亮呢!”

我們就又心滿意足地漸漸睡着了。等我們起牀,娘不知什麼時候早就下地幹活兒去了,家裏收拾得乾乾淨淨,地下的那個舂米臼依然蓋着個草苫子。

“都快三十歲的人啦,出門啥吃的他不會買?還要你張狂,給他炸什麼豆瓣醬!”爹也走進廚房,對着娘又嗔又笑地嚷。

“買的東西再香,也沒有自己做的香!”娘不軟不硬地迴應了一句,小心翼翼的往玻璃罐裏裝着炸好的豆瓣醬。

是啊,買的東西再香,也沒有娘做的香。正因爲如此,我在省城進修時,每逢吃飯,總是吃那麼一點點兒豆瓣醬,用筷子夾一點兒,慢慢送進嘴裏,滿嘴裏都是香,醬香,油香,花椒香,花生香,香香俱備,越品越香。

有一次,沒人的時候,我瞅着那瓶豆瓣醬,竟止不住掉下淚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我長這麼大,總共也沒掉過幾回眼淚,可這是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