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圖畫散文

黃黃的金秋斜陽脈脈地轉了朱閣，低了倚戶，輕巧地灑落於小小的理髮室。理髮室很小，佔地面積只有二十幾個平方米，坐東朝西。裏面極其簡潔，兩面大的壁鏡，幾把木椅，僅此而已，就連圍在顧客脖子上的白布料也是薄得如蟬羽一般，且是幾塊碎布頭接起來的。理髮師是個瘦弱的排骨精，黝黑的肌膚，眼角總是倦怠，頭髮乾枯似田間的野草。總見她低着頭顱立着軀幹手不停地忙活着，且嘴角永無休止地嘰嘰喳喳，盡說些百姓家常，說些人世間的疾苦。

走了夏季的熾熱，沒了秋季的“老虎”，金秋的陽光寫意般映襯着理髮室，輕柔地灑遍了這個沒有刻意渲染的空間。或許，理髮師在陶醉店門前擺放着的菊花與桂花的馨香，香氣襲得她一反常態，竟默默無聞地專心致志地替人理髮。理短、打碎、剪髮、刮鬚等樣樣都利索。理髮室的秋日，沉浸在一派寧靜、祥和的氛圍當中。顧客是位額頭突起，面容清癯的老頭。老人手指甲焦黃，身旁的小木登上放着一根長長的竹菸斗，菸斗上還殘留着一支並未吸完的菸頭。一會兒功夫，白布料從他的胸前取下了。

“洗一下吧？！”理髮師道。

“不洗了！”老人擺了擺清瘦的長手指，皺了皺額頭的溝壑縱橫感嘆道：“不洗了，都老成這樣了，不講究了。”

老人付了錢，緩緩欠下身子拾取菸斗，然後步履蹣跚地朝外走去。過店門口的小坎時，一陣微微的曉風拂過，老人一個小趔趄，一個悠悠晃盪，直把菸斗上的菸頭“晃”沒了。理髮師眼尖，一個跨步上前，急忙道：“老人家啊，我來扶您。”

突如其來的小插曲，令老人褶皺的臉龐在秋風中突顯得分外滄桑，顫抖的菸斗彷彿在黃光中寫意他過往的傳奇，風中瑟瑟的菸頭猶如呻吟着一曲歲月流逝的晚歌。不過，老人倒吸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仰一仰他那略微有點慌而又深邃的眼眸，甩下理髮師的手道：“不用了，不用你扶，我能走。”

此時此刻，時光在理髮室門前定格。定格成一副絕美的夕陽圖：清癯的老者，額頭高突，指甲焦黃，長長黃黃的竹菸斗，短短顫顫的焦菸頭；黝黑的女人，乾枯的`頭髮，排骨的身軀，一襲素色黑長裙。直把夕陽的黃昏柔進了秋日的風裏，寫進了秋日的時光隧道裏，由着風隨着光刻錄在了人生的放影機裏，任由生命恬淡地放逐、蔓延，延向記憶的永恆……用力地輕甩，增添了畫面的動感，亦增添生命的活力及力量。

這一副生命雕塑般的夕陽圖畫，直令一位身處喧囂都市的我震撼，震撼於這生命的完美畫卷，震撼於生命流逝的無聲無息。只要我們拋棄不必要的雜念，摒棄不必要的顧及置身其中，就能夠感受到陽光下樸素生命的瞬間，美好，幸福，留戀！一個長煙鬥，一支焦菸頭，彷彿在風中訴說着老人歲月磨礪下的豐富閱歷。惶恐的神情，深邃的眼眸，宛若向世人宣告老人頑強的生命力。在金秋的祥光下，歲月的一切滄桑在畫面生命的渲染下變得蒼白無力，都成爲過眼雲煙、神馬浮雲。而我們這顆被塵鉛圍裹的心，忽然被輕輕柔柔地洗滌了，忽然被撫慰靜謐了，再也摻不進任何的造作與虛假。

理髮室門前的生命圖畫，足足地令一個都市裏紛紛擾擾的我呆了許久，思了許久。一顆平凡的心，在秋日的陽光下輕飄了。——生命的真諦是什麼呢？當老人離開的時候，理髮師跟我說道：“他啊，有氣管炎。”而我，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因此而擔心。因爲，我知道，老人將續寫他下一個美好的生命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