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醜散文

去年春天，一隻流浪狗媽媽在先生單位的院子角落裏生了五隻小狗。先生很是稀罕，每天趁狗媽媽不在，就到那垛木板下觀看一番。

過了一段日子，先生跟我商量：“咱收養一隻小狗吧？將來也少了一個流浪的。”“倒是好，只是咱也沒條件呀，一上班就鎖門，一天不見人，又住樓房，狗狗吃喝拉撒的怎麼弄？”商量再三，最後決定租一平房安置小狗，順便放些雜物。

諸事齊備後，我和先生去逮小狗，恰好大狗不在，四隻毛茸茸的小黑狗正在院子滾爬玩耍，還有一隻好象在木板下睡覺。我倆張開雙手，正要上前抓小狗時，大概我先生的腳步聲重了點，警覺的它們早被嚇得屁滾尿流，跌跌撞撞地全鑽到木板下面去了。我倆蹲在一邊，我柔聲連哄帶勸，先生則大聲連唬帶嚇，又拿根木棍往裏撥拉半天，也不見狗兒們出來。我倆覺得有些沮喪，扭身欲走。這時，剛纔睡在木板下的第五隻狗狗睡眼惺忪地鑽了出來。大概它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好奇地看着我們。我見狀趕緊柔聲招呼它一下，小傢伙居然歪歪扭扭地過來了，依偎在我腳邊。這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心裏一陣竊喜，突然想到一個詞：緣分。於是抱起小狗，樂滋滋地回家了。

給小狗起個啥名呢？和先生探討再三，最後依我之意，就叫“二醜”。兒子肯定是老大，只好委屈狗狗當老二了。醜呢？可不咋的，窩瞘眼，小獠牙，大長毛。長得醜是其一，更主要的是小土狗起個賤名好養活。

二醜纔來家不久，就幹了一件極不漂亮的事兒。每天早起，把狗狗遛好喂好之後，我們鎖門上班，直到晚上下班。兩個月大的狗狗，正是貪玩貪鬧的年齡，這一整天鎖着，不見個人影，狗狗的孤獨寂寞可想而知。要不，給它弄個玩伴？週末休息，先生到市場買來四隻小雞和兩隻小兔。本以爲狗狗很開心，很樂意和它們玩耍。誰成想，籠子打開，一隻小雞剛要出來，二醜便“噌”一下躥上前去，一口咬住小雞的脖子。我趕緊喝住二醜，從它嘴裏救下小雞。不料小雞已經受了重傷，奄奄一息，不多會兒，雙爪劇烈地顫抖了幾下，便嗚呼哀哉了。

看到二醜的殺心如此熾熱，剩下的雞兔，一時再不敢放出。我把二醜帶到籠子前，狠狠地訓斥了它一番。看它那低眉順目，委屈乖巧的模樣，以爲它是聽懂了。心想，隔着籠子熟悉一下培養培養感情，時間長了估計就行了。翌日，照常上班鎖門，走前又免不了面提耳命，對着籠子叮嚀囑咐二醜。不料晚上回家，又發現二醜大開殺戒。籠子的門打開着，院子中間的石板上凌亂地躺着三隻小雞和一隻小兔的屍體。氣憤的我把狗東西叫過來，狠狠“教訓”了一頓，僅剩的一隻小兔送了人，自此再不提弄個小動物與之做伴的事情。

不過，自那次“殺雞害兔”的.問題發生之後，二醜倒是學會了不少本事，自己在院子裏逮過小老鼠，逮過小麻雀，還逮過一隻大壁虎。二醜對這些來犯小敵格殺勿論，還把它們的屍體當作戰利品，擺放在院中央很顯眼的石板上。等我們回來，便跑到石板旁示意它的功勞，臉上一幅得意天真的表情，這個“醜東西”。犧牲了無辜的雞兔，卻激發、培養出了二醜的獵殺本能，這算不算因禍得福呢？

二醜確實是頑劣了些，但也是很友善很仗義的呢。前排衚衕空房子裏住着一流浪的小白母狗，二醜出去玩耍時發現了小白，立即喜歡上了，就主動上前討好。起先，警惕性頗高的小白因不熟悉二醜的良苦用心，因而看到二醜湊上去，嘴裏就發出低沉的“嗚嗚”警告聲。然而二醜對小白一見鍾情，不顧小白的警告，硬往前湊，再三獻媚。慢慢地，二醜俘獲了小白的芳心，後來就把小白領到院裏來玩，邀請小白吃喝它的東西。但有一條原則；吃啥喝啥的都行，吃肉都行，獨不能動屬於它的骨頭。即使小白把骨頭偷偷叨跑，一但讓二醜發現，追出多遠也一定要奪回來。由此可見骨頭在狗狗們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怪不得迪士尼動畫片裏的湯姆、普魯圖們唯骨頭是命，走哪都要叼根骨頭，以致骨頭成了狗狗們的最愛。

天長日久，小白也成了我家的半條狗狗。只是流浪慣了，小白不願象二醜那樣被鎖在院子裏。每天出來散步，兩隻狗狗玩得特別開心。或嬉戲玩鬧，或前後奔跑。二醜儼然成了小白的護花使者，若發現小白被欺其它的狗狗欺負或耍流氓，不管隔着多遠，二醜都會颼颼地直撲過去，給“滋事”者以嚴厲打擊。

別看“二醜”體型不是很大，但氣勢不小，對那些體型大它很多的狗狗，一樣敢衝敢上。不過，只要對方戰敗露出肚皮示弱，二醜馬上停止戰鬥，呵呵，這傢伙雖然醜了點，但還是懂得一些動物規則的。除了勇敢仗義，二醜也是有些聰明的。出去散步，從不拴繩，都是任由它跑，它也不到處亂闖，總不離主人前後。過馬路時，也懂得等紅燈。有時主人不在，它自己在外玩耍時，過馬路會看着其他行人的腳步，人停它停，人走它走。據說狗狗是分不清紅綠顏色的，它等紅燈行爲，我想，是通過觀察人的行爲，會意出來的吧？

二醜對電話鈴聲很敏感，不管它在幹啥，只要聽到電話鈴響，就顛顛跑到電話機旁。如果我或先生一時沒有聽到，它會找到你，蹭你的褲角提醒示意，然後又跑到電話機旁，直到你接了電話爲止。一次，二醜不知怎麼吃壞了肚子，上吐下泄，蔫頭耷腦的，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神彩。我們很是着急，先幫它揉肚子，又去藥店買藥。藥買來了，又藥水又藥片的，怎麼喂呢？畢竟是一隻狗呢，它會不會抗拒？我和先生擺好陣勢，面對戰役一般侷促緊張，玻璃瓶敲開，裏面的藥液倒在小勺裏，將二醜喊過來，撫摸一下它的頭，安慰鼓勵着“張嘴，張嘴，藥喝了肚子就不疼了，醜，聽話。”醜東西果然乖乖張嘴，一勺藥水倒進嘴裏，再補幾勺清水，乖乖，一切順利。

頑劣、仗義、聰明的二醜也是個小財迷呢，扔到外面的雜物垃圾甚至是樹葉，經常會被它撿回來，扔出去，它再撿回來。偶爾騎自行車帶它出去辦事，自行車放門外，我們進到某個大廳，二醜就蹲坐車子旁守着，警惕地望着過往的行人，不管多久也一直守着，直到我們出來。

儘管它有種種優點，最讓我感動的還是二醜的忠誠。過年了，二醜轉眼十個月大了。年初三這天，我們去孃家拜年，車裏順便捎上二醜，所以一路車窗是打開着。到了孃家之後，我們在屋裏忙着做飯聊天，狗狗就在院子裏玩耍。大半天過去，等下午四點我們準備回家的時候，卻不見了二醜。家裏四處找過，沒有。哥哥發動鄰居到村子各處去找，甚至鄰村也打發人找過，最終也沒見“二醜”的蹤影。我和先生心急如焚，哥嫂也是七上八上。爲了等二醜回來，我們在哥家多住一晚，第二天又四處去找，還是沒有消息，我們只好悻悻返回。回來後，又以自己家爲中心，四處尋找，依然沒有結果。這狗狗是迷路了？它還能找回哥哥家？或者能找回我們自己的家？近二十公里一條從未走過的路它能找回嗎？還是讓稀罕的人給養起來了？還是讓偷狗的人給獵殺了？想至此，不禁黯然神傷。

十天過去，雖然極不情願，但我們也慢慢接受了丟失狗狗的事實。誰知，這醜東西卻給了我們意外的驚喜。正月十二這天，先生出差，只我一人在家，晚十點多了我正趴在牀上看書，這時隱約聽到門外有悉悉索索的響聲，然後是很輕的“吱吱”聲，再聽聽，還是有“吱吱”聲。是二醜的聲音？ 二醜回來了？冒出這想法的同時，我一下從牀上跳起，急忙打開門，天呀，消瘦憔悴落魄不堪的二醜正眼巴巴蹲坐在門外。見門打開，二醜一哈腰鑽了進來，然後趴在地上舔我的腳，舔我的腿，嘴裏“吱吱嗚嗚”地再不願動彈。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摟着二醜放聲大哭。一條陌生而遙遠的路，一隻那麼小的狗狗，它是經歷了怎樣的顛簸流離，忍受了多少的風雨飢渴，它到底憑着什麼找到的家？

失而復得的二醜着實讓我們感動，給它好吃好喝的，儘量騰出時間領着它玩，但我們上班一鎖門，狗狗一整天又陷入孤獨。我們走的時候，它就撅屁股趴在門縫下往前面張望，直到看不到了。傍晚下班，遠遠地從又望見二醜伸到門外的兩隻前爪和半個長嘴，卻不知這傢伙用這樣的姿勢等了多久，它一天都是這樣子等着嗎？這狗真可憐，我們給不了它自由呢。這麼一想，心裏便不是滋味了。“要不把狗狗送回老家吧？撒在外面不放心，成天這樣鎖着太憋屈了。”我徵求先生意見，“送就送吧，在老家可以有人陪，有狗狗玩，可以自由出入，小狗會更快樂些。”

五月初的一天，七弟要來接二醜了。一早， 我燉了一大鍋二醜最愛吃的骨頭，連同它平時吃飯喝水用的盆子，一一拿到車上。我把二醜抱到車上，撫摸着它的腦袋安慰、囑咐了許久。二醜就乖乖地聽着。車開了，二醜從車窗伸出來頭來，疑惑地望着我，似乎在納悶我倆爲什麼不跟它一起去？車子開出老遠了，二醜大概意識到什麼了，衝着我“汪汪”叫了兩聲，我的心裏頓時一片汪洋。

先生不只一次和我絮叨，他單位院裏流浪着的“二醜”那些同伴，陸陸續續都沒了蹤影，他猜想是讓工地的人們給獵殺食肉了。每每說到此事，先生總會憤憤地“罵”上一句。老家的七弟來電話說，二醜很快熟悉了老家的環境，沒多久，就成了小半個村子的“狗王”。

爲養二醜，我們租用過的平房現在也換了新的主人。一對老年夫妻，他們收養了流浪的小白。這天，那對老夫妻打來電話說，小白做媽媽了。我和先生趕去看小白一家。只見小白依偎着五隻新生的狗狗，五個小傢伙毛茸茸，胖嘟嘟，黑乎乎的，和二醜小時候一模一樣。

想不到二醜竟然有這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