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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種人一百種生活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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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種人一百種生活的散文

有些人天生一副慫樣子,身體裏卻藏着一顆強大的心臟。強大到沒人能真正欺負到他。

慶鴿就是這樣的人,而且我經常說他是一個慫人。上了十幾年的學,慶鴿是被我欺負最久的同學。因爲慫,所以容易被欺負。有時候不僅慫,更是一種賤,賤到看見他就想欺負一頓。我越是欺負他,他就跟我走的越近。

高二那年,我與慶鴿相識。

我們同坐在倒數第二排,我在靠南邊的窗戶,慶鴿在靠北邊的窗口。而我們當時那個教室特別大,因爲教室在那棟教學樓的一端,走廊也成了教室的一部分。剛開學,炎熱的陽光沒有太多削弱。午休的一個小時,在南邊的我和同桌就被陽光曬醒幾次,當時,慶鴿在最北邊窗戶下。當時不是太熟悉,我和同桌實在忍受不了了,便去找他理論。我至今還忘不了慶鴿當時的表情,慶鴿聽到我們說窗戶的事情。頭一下扭了過去了,默默地說了一句:我被凍醒了好幾次。我沒有再理論,直接拉開了窗戶。那天中午午休,我和同桌都睡的很好。醒來,我看向慶鴿還在睡,用外套把自己的頭裹得嚴嚴實實。這種情景在我眼中,我突然覺得當時真的太沖動。

第一節課時,陽光依然熱烈。北邊的窗戶已經關閉了,我也沒有再去打開。

過了一週,班裏便重新調換座位。我決然佔了教室北邊的座位,而慶鴿還是選擇了原來的位置,剛好在我後面。話多的他,換座位後的下午便與我聊熟了。

“這邊涼快吧!”慶鴿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嗯,這邊涼快,比南邊好多了。”我淡淡地說。

“那就好。”

慶鴿說着,就突然把窗戶打開了。壞笑着問我說:“這樣開着窗戶怎麼樣?你現在坐在我旁邊,我不能把你熱到。”

我也哭笑不得,我感受慶鴿有點“報復”我的意思,也算一個玩笑。然而,我就喜歡上他的有趣,沒有再向下說什麼。只是笑着聽着他慢慢講。

慶鴿喜歡讀書,讀的最多的也是課外書。哲思,意林這類的雜誌。大多數情況下,班級裏的人會偷偷買了私下裏傳閱。我高中時,班主任會禁止學生讀太多的雜書,認爲讀雜書不用費腦去思考,而學習就是腦力活,所以就被禁止。慶鴿偶爾也會買一兩本,他說班裏傳閱的已經足夠看,自己就不用買太多。他知道我也喜歡時,就常討論雜誌裏的雞湯文章。年輕的時候,或許讀了雞湯文章,就更有熱血。

隨着慢慢的接觸,我大致瞭解了慶鴿的家庭情況。他有一個大姐,有個二哥,家裏本不富裕,他的父母卻最寵他一個,父母省下來的錢都成了他的零花錢。大姐多年前就結婚了,二哥沒比他大幾歲,要結婚。對方的家裏開出有車、有房的條件。他爸爸愁了好久,最後一咬牙,東拼西湊了十幾萬,送到對方家裏。他哥結婚了,他家更窮了,他的零花錢也少的可憐。

在我重新拾起書本,復讀的第一天就突然遇到了慶鴿。我悲傷的眼淚快要流下,他卻高興的手舞足蹈。幫我拿行李,給我整理牀鋪。“滾!看你這麼開心,我心裏不爽。”我對他大吼。他嘴一撇說:“我終於盼到有人陪我一起受苦了,可沒想到是你。突然見你,格外親切。”我已苦笑不出來了,捂着臉,心裏想着他愛怎麼着就怎麼着。

我們能成爲朋友,是因爲慶鴿本人特別好相處。同班幾年,認識的人中只剩下他。現在的我們兩個落魄的人,像兩個孤魂野鬼,共同在一個屋檐下棲身。

以後每次吃飯,他總是第一個跑去食堂,也會幫我買好飯。而每次都是他的飯卡上沒錢了,用我的飯卡。我就站在後面拿着碗敲打着,爲他加油。小學弟看到他搶的急,罵他,他還是會露出慫樣,裝着沒聽到,拿着飯就走人。我對他說,你能不能不這麼慫。他笑嘻嘻地給我講一堆我認爲“很慫”的大道理。

慶鴿一直堅持那份飄渺的堅持。

高考結束的當天下午,爲了感謝用我的`飯卡吃飯,他把所有的書都拿去廢品站賣,賣的錢要請我吃一碗燴麪。收廢品的老大爺,拿起書一稱說道:十二元。慶鴿苦笑着,還不夠兩碗燴麪。我煽動起老大爺,這邊還有日記本,有些還沒有用完,一個本子都十幾元呢,兩元就能拿走。老大爺動心了,從包裏甩出兩張一元大鈔壓在一堆筆記本上。慶鴿就抱着死活不放手。我就在旁邊哭笑不得。除了我,很少人會知道那些日記本比慶鴿的命還重要。

高一我不認識慶鴿的時候,他便每天開始寫日記,少則一篇,多則三篇。記錄下高中時代一年裏的365或366天。一堆筆記本是他這些年最大的驕傲。

最後的燴麪是真的沒有吃。兩個多月後慶鴿卻點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和兩箱啤酒。他考的不錯,要去雲南上大學,爲了慶祝一下,攢下的一個暑假的錢全扔在這桌菜上。邀請揚揚,十天前,我就目送揚揚去了吉林上學。邀請馬旭,馬旭在海南度假。一桌子不能浪費,兩個人開始大吃起來。飯吃完了,酒就喝了兩瓶,卻醉了。突然間慶鴿第一次談論起遠大理想。講馬雲,馬化騰,俞敏洪,史玉柱。雖然自己不是富二代,但是發誓要讓自己的孩子成爲富二代。與同學馬旭二代的身份相比,慶鴿絕對是不能望其項背的。馬旭也很節省,買的衣服好多都打折,一次買了一件打折的阿迪外衣五百多多塊錢。慶鴿跟我開玩笑地說,我這全身加起來都沒一件衣服貴,眼鏡是最貴的,要三百塊錢。

大學後的日子,慶鴿經常給我打電話,講前段時間自己都做了什麼事。關係好的兩個人在一起久了,一定會有默契,對方一個動作,就能知道對方要表達什麼事了。慶鴿這是一張嘴,我就知道他要講什麼事了。我從來給他的回覆是“嗯”“哦”。因爲我有時候有些嫉妒他了

,比如說,考過了英語四級,打個電話來,考過了英語六級,再打個電話來。我呢,考前兩次沒過,最後差點放棄了。心裏除了爲他高興,剩下的就是感覺自己有些差勁了。

有一次,慶鴿突然對我說:現在到了該戀愛的年紀了,再不戀愛就晚。然後,第一次戀愛了也對我講。慶鴿說:“ 我戀愛了”。我說:“ 哦,不錯啊,黃昏戀挺好的。”慶鴿解釋道,沒有早戀,現在二十來歲正式戀愛的時候。他向我詢問攻略,我說,膽大心細嘴甜不要臉。然後在百度上覆制了很多攻略。他問自己是不是自己總結的。我說百度的。他最後竟然還是相信了。開始制定宏達的計劃,先幫那位姑娘訂了機票,在金馬碧雞坊前拍照表白,在大理古城接吻,在香格里拉山上擁抱。計劃很完美,卻因爲那位姑娘一句話,他的計劃和初戀都結束了。

那位姑娘是我的校友,我幾乎沒有印象。慶鴿說姑娘長的有點黑。我猜想姑娘長的特別黑,黑到隱形了。姑娘高考後去了帝都,並決定這一輩子就定居帝都。因爲前男友去國外留學,分手了,就每天找慶鴿聊天。曖昧的關係,讓慶鴿甜蜜的發暈,錯誤地認爲自己戀愛了。我告訴慶鴿要提前表白,慶鴿認爲戀愛要一步步來。姑娘準備出發前,前男友卻從國外回來了,姑娘選擇去機場接前男友,放棄了去雲南找備胎。慶鴿接到姑娘的電話:對不起,我不能去找你了,我前男友回來了,我要去接他。掛掉電話,慶鴿知道初戀就此結束了。他電話裏告訴我他失戀了。聲音裏沒有一絲悲傷,而我知道他心裏最悲傷。自從跟姑娘有了曖昧關係,慶鴿放下了手中所有的事。姑娘不開心的時候,慶鴿每天一個小時的電話去安慰。姑娘說北京的清晨特別冷,慶鴿逛遍昆明最繁華的商業街,只爲買一件好看的外套,讓姑娘溫暖。姑娘說要考各種證,晚上熬夜時會餓,慶鴿又會買很多零食給姑娘郵去。而現在的慶鴿打電話中沒有悲傷,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也知道這是因爲慶鴿沒有時間去悲傷。

對於失戀這件事,慶鴿沒有時間去悲傷。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自己撐起自己的生活。

慶鴿去雲南上大學,行李很是簡單,一堆日記本、兩套衣服、貸款回執單、一個月的生活費。再帶着他的父親,目的不是讓他父親送他,是爲了讓他的父親去見見世面,然後爲這個兒子自豪。他的父親活了大半輩子,從沒離開過居住的省份,甚至離家從沒超過100公里。

以後的生活費,就靠自己做兼職掙,掙到錢就奔小康,沒掙到錢就是餓着。他沒時間跟傷感較勁,更多的時間是跟命運賽跑。如同一部完整的城市求生。兼職工作,小到站街發傳單,大到去交通部看車。他有一項把兼職做出正式工的技能。站街發傳單,剛開始一天七十元,半年後,老闆給他開出了一個月三千元的工資。交通部則是給他簽下了合同,讓他成了一個有正式員工工資的實習生。高中期間,我曾在一個超市做個四個多月的員工,慶鴿知道,他去超市買水果蔬菜,都要跟我講各種商品的價格。然後,他突然想到自己沒有在超市做個兼職。辭掉了一個月四千五的家教工作,成了一名超市售貨員。

他曾說,現在這麼年輕,要做一百種人的工作,體驗一百種人的生活,這樣的人生纔沒有白活。

大三暑假,他爲了以後能交通部工作。從最底層做起,沒有給自己留任何回家的時間。然後貸款就也沒有了着落,他從取款機裏取出半年來累積下來的七千五百元錢。學費還差一千五,他從我這開始借。晚上開啓視頻後,他拍着桌子上那幾摞日記本,自豪地對我說:“八年來的日記全在這裏,再過幾個月我就把這些帶回來去,然後從新開始工作後的日記本。”

我說:“拉一個行李箱就全裝日記本了。八年來,你創造了一個小奇蹟。相信你的未來路更棒,我這算是給你的投資了。”

他聽我終於誇他很開心,講起未來五年的計劃,要在昆明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不過二手房。要給我送一把鑰匙,將來我到雲南了,那也是我的房子。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給鑰匙,但是,我堅信他能做到。因爲他就是這麼一個說到做到的人。

生活就這樣。善待着生活,生活反過來也會善待着你。

從認識他到現在,時間過了好多年。我從沒有見過他發朋友圈,心情在他的日記本里,我也沒見過他的悲傷,像是世界總是陽光燦爛,沒有暴風雨雪。他還一直走着,前行。

他沒有太多的勵志,每次是給自己立志。一箱的日記本是他每天給自己的鼓勵與堅持。

每當我看到關於雲南任何事,我就回想起來這位總被我欺負的朋友。記憶裏他還是很慫,永遠都不會擺脫慫人的標籤。

一百種人,一百種生活。我猜想,慶鴿最後應該會過上一種屬於自己的生活吧,我應該也會過上屬於自己的生活吧。只是他以後的人生一定會有比別人多一撇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