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亮着,家不遠散文

顧城曾寫過《一代人》，裏面寫道：“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對於很多人來說，夜裏佈滿漫天的星星與柔和的月光，對於我這個常年守夜人來說，它是充斥着寂寞與冷清，彷彿能吞噬整個城市的喧囂，然後慢慢地撕咬着人們充沛的體力，最後不堪疲憊，屈服於夜的魔力。

幾乎每個人都有在夜間走路的經歷，路燈是夜的精靈，守護夜的寧靜，給路人一點光明。從小我寄住在外婆家，窗外一打開，就是一個閃亮的路燈，它照耀着路旁的梧桐樹，隨着風兒輕輕地吹拂，影子如同一位芊芊女子一般窈窕動人。我喜歡趴在桌子上看着它，然後數着一片，兩片，三片……慢慢地進入甜美的`夢鄉。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腸胃不舒服，發燒不退。我外公抱着我到附近的醫院去打針，我看着天上的月亮，它彷彿長着腿，越走越快，我能清晰地聽到外公呼呼的喘氣聲。外公在我身邊安慰說：“打完針就不難過了，乖。”我原本想大哭一場，但是聽到這些話後，心裏感到暖暖的，彷彿剛打的針也不疼了。

再長大點，小學四五年級，我父母就給我報了類似新概念的英語學習班。每當我在學校下課，我爸爸就在校門口等我，買了幾塊麪包和水，就要趕到那裏上課。到了快結束的時候，我父親騎着自行車載着我，我坐在前面的槓子上，按着自行車的鈴聲，“滴滴滴滴”，彷彿是夜快樂地迴響。

等我到了初中的時候，冬天的夜來得特別早，正逢一次雷陣雨。當我下車憂慮着忘記帶傘的尷尬，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早早地立在那裏，我還注意到他已經半邊溼透了。“爸爸！”我奔上前說。“我猜你沒帶傘，就在這裏等你。走吧！快和我回家！”我接過我父親遞給的傘，感覺他彷彿是我的天，無論我在哪裏，他都會罩着我。趁我父親不注意，我撇過頭，忍不住掉眼淚。在你最需要的時候，能被人惦記，不也是一種幸福嗎？

大學畢業後，我又報名參加專升本的進修，每次都要9點多到家。我父親總是早早地在車站等候，他左顧右盼，看到車來，他就伸出頭來瞅瞅，生怕沒接到我。我有時候也會邊心疼，邊抱怨，說：“爸爸，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這麼大的人不會丟！”我爸爸總是關心地說：“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我再看看我父親，他已經不再年輕了，頭上多了很多條白髮，臉也顯得特別疲憊，我心裏想，是啊，我長大了，他也老了。

如今工作了，我常常要上夜班，臨走時，我父母總是不厭其煩地說：“包帶好了嗎？麪包都帶好了嗎？”我知道這是他們唯一能關心我的方式。他們不能幫助我走完下面的路，但是他們一路默默地關注，給予我溫暖。等我真正要離開家的時候，我父母變得特別沉默，一語不發地看着我。這麼熟悉的眼神，彷彿回到了我小時候，默默地看着父母上夜班，捨不得卻無可奈何。

今天領導告訴我，班頭內部調整，要十點下班。我照例告訴了我父母，我母親一邊盤着我午飯怎麼弄，晚飯做什麼。突然沉默了幾分鐘，她說：“要不這樣吧，我給你晚上送晚飯，這樣你能吃到新鮮的了。我走過來。”我們家離我現在工作地點大約有一站，少說也要走三十多分鐘一次，看着居高不下的氣溫，我心裏有說不出的感動。我扭過頭，衝到房間裏，關起門來大哭一場。人最脆弱的地方不在於艱苦的環境與條件，恰恰是那麼一點點溫暖的關懷，總是讓人卸下防備，忍不住大哭。

我再回頭來看今夜的天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卻有無數雙眨巴的眼睛看着我，當我打開窗戶，一股溫暖的熱風涌了上來，吹乾了我的淚。再看看樹旁的路燈，亮晶晶地向我問晚安。我不禁感嘆道：“夜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