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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之華彩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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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之爲物,可做羅紗、絹帛,何等的輕透。

絲之華彩的散文

絲有多長?長如從神農嘗百草,嫘祖始蠶桑的華夏文明。

小時候遠親從南方過來,帶了一塊薄透輕軟的絲紗,媽媽想不起要做什麼,也捨不得裁剪,便遮在窗前做了簾幕。窗前牆屋圍城的小院,我們叫“天井”。還要早的時候,早到媽媽剛嫁過來,想到北方花木發芽開花晚,口裏唸叨“玉蘭早春堂”,就在院裏植了幾顆。這幾年高過了屋頂。三月末的早晨,日光透了出來,又通過這層絲紗進到屋內,它不再直射無礙,不再毫無禮貌未經允許便硬闖闖地照在我的臉上,它變得均勻而柔和,朦朧又含蓄。於是我對這薄透透的羅紗竟有了小小的崇拜。

我趴到窗前,昨夜的雨剛停,開盛的玉蘭瓣子帶着邊緣的枯黃散落在了地上,對面的屋瓦上、檐水裏。幾隻雞時而走來俯首銜食,仰面飲水,頗爲有趣。也許這攢起來不過巴掌大的絲紗就是我對詩意美感的最初啓蒙。

所謂,“煙籠寒水月籠紗”,“隔簾花葉有輝光”我想正是因爲淡淡的朦朧給人以豐富的`想象,綿長的情感,所以人們纔會用輕容似的絹紗來糊窗,做簾幕。簾外有何物?簾外有何境界?看不清此花真容,望不見點點缺憾,只有朦朧倩影和着詩一樣的夢幻之美。

“蟲聲新透綠窗紗”簾外有的是驚蟄過後的蟲聲凊趣;

“一縷茶煙透碧紗”,有的是“賭書消得潑茶香”的夫妻雅趣。

“佛燈一點絳紗明”,則是朦朧光裏的禪聲佛意,消去了悲苦,淡去了俗世塵埃。

再後來對絲做成的羅紗有了小小驚喜,已經過去了十幾年的光陰。與人同去蘇州的拙政園,也恰是初春三月裏,導遊說來早了,荷花還沒有露頭,覺不到四面荷花聞香風的妙處了。可我覺得這時卻是“嫋晴絲吹來閒庭院”,文人眼裏的好風好日。至於荷香,我在鄉野裏聞的多了,也無所謂有或是無。進了院門,沿着湖岸開着的居然是海棠,海棠是成簇的,花骨朵全部探了出來,帶着或全或半的胭脂色,甚是可愛。至於這亭臺樓閣黛瓦白牆也是爲賞景襯景用的。記得以前讀過陳從周的《說園》,深信所謂園林佈局,其中妙處,得和(he)四時之景,常聽常賞,不是走馬觀花領會得了的。我兀自走着,心裏卻總覺以後還會來,所到之處也不是太留心。唯獨在一室內見了一幅蘇繡,甚是驚歎。

繡者是誰,我已經記不清了,只是深深記得在薄透的羅絹上,雙面繡了一株玉蘭花,枝頭的花朵從細絹兩面鼓了出來。有含苞直立的,像緊閉心扉的淑女;有微露半開的,像少女初戀般羞澀遮掩不敢直言;有開盛如荷花的,像輕解白羅裳的少婦,要將這無限柔情盡數獻給春風。繡工好,絹也好,這絹紗薄透透地一層似有若無又宛若晴空,玉蘭開在上面天然茁壯,不禁感嘆“雖曰人力,宛自天成”。玉蘭是忌雨的,只需一宿微雨,便可落盡腐爛,而今這株完好地長在這千年不腐的絹帛之上,便可以無顧忌的開到天荒地老了。以前知道宋人的工筆絹畫小品像西畫一樣寫實(但比油畫要早的多),很是精彩。可惜不像西方油彩有厚重的質感,層層塗抹,凹凸有致,如真景實物。中國畫所不能的,如今這絲繡卻完成了。這小小的絹帛像是天生的美的憑藉,有傾吐不完隨時待發的藝術文采。

漸漸地我又想到了紅樓夢中的賈母,賈母去黛玉所住的瀟湘館,透過綠窗紗看外面的翠竹,對美要求極高的賈母並不滿意,覺得這紗與竹子“重色”,便讓人換了銀紅色的“軟煙羅”,又叫“霞影紗”。想想這絹紗雖美,卻也有如此的講究。

如今的我又坐在窗前,望着眼前絲絲的細雨,想着前塵往事,不想入睡。它會不會在現代文明的衝擊之下漸漸失落暗淡?會不會在衆多合成面料或是化工產品充斥的社會裏早生華髮?我不是這塊土地上辛勤的養蠶繅絲人;也不是這巧奪天工的藝術匠才;更不是審美超凡,細心營造生活的文人雅士。我能做的僅僅是站在其後,盡力窺一窺這早已譜成文化樂章,將這“絲美”細數,然後伸手一挽,將它奉送給衆人,讓這美得以播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