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快樂散文

凡是凡夫俗子，都不能脫俗，而我又屬於最俗的一類。婚後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一個兒子。第一件事，就是虛擬兒子的畫像，聰明、健康、活潑可愛。我從事着藍天底下最光輝的事業——教師，我的兒子要成爲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談吐文雅的大學生，孝敬父母的乖兒子。那麼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媽媽。

然而，事與願違，女兒出生了，她好象知道沒有幫媽媽似的，特別乖巧、聽話、可愛，但這絲毫不能彌補我想得到兒子的缺憾。雖然那時生育限制極嚴，我還是冒天下之不韙，得到了我想要的兒子，如願以償的感覺使我快樂無比。

隨着時間的推移，兒子如今已經十八歲了，每每和人聊起兒子這個話題，我卻無法輕鬆，更無法快樂，並常常有一種失敗感使我蒙羞，使我從事的職業蒙羞，雖然在那個年代，我沒有條件，也不可能接受正規系統師範專業的教育，根本不瞭解什麼教育學、心理學，我只是憑一個母親的本能去探討、去研究，去傳統的教育兒子，但我們不能原諒自己，我不能不懊悔地說，兒子，我不應該擁有你，因爲到現在，我都無法讀懂你，無法走進你的心靈，無法使你和我真誠的溝通。

兒子小時侯體弱多病，生了一頭黃水瘡，這可忙壞了他的奶奶、姑姑和我這個媽媽，天天用藥水洗頭，尋醫生打針，並按時服藥，使我除上班之外毫無空閒時間，當時已五歲的女兒交給在百里之外教書的父親照管，這一切並不影響當母親的心情。因爲困難是暫時的，前途是光明的。而這個光明的前途時刻在召喚這我，雖然辛苦，但我仍然是快樂的。

而以後的日子，我卻無法快樂。

兒子慢慢會走了，會說話了，到了該啓蒙教育的年齡了。兒子卻拖着鼻涕，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他的鼻涕，任你給他多少手帕，他都記不住用，並且一用必然會丟。我買來了幼兒識字圖書，開始了教育兒子萬里長征的第一步，當我一手拿着兒子愛吃的糖果讓他學數數，並明確告訴他數完後糖果歸他。而平時貪吃的兒子竟然毫不動心，千呼萬喚也不來數，我愕然，兒子難道天性不喜歡讀書嗎。啓蒙教育在艱難的繼續着，我的心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九零年，我們夫妻結束了兩地分居的日子，丈夫從外地調回離城四十里外的鄉鎮工作。我也調進離縣城七裏以外的一所學校教書。我們的家也隨着搬到了縣城裏。女兒上五年級，兒子也應該上學前班了，由於我同時無法帶兩個孩子去七裏之外的學校讀書，只好將兒子託付給妹妹照管，開學剛過一個星期，妹妹便捎話告知，兒子一送學校就又哭又鬧，剛送去他又跑回來，並賴着不去，妹妹及妹夫好話說盡，就是不聽，帶着強烈地失望，將兒子狠狠訓斥了一頓，並在小屁股上扇了幾下，小傢伙被媽媽的威嚴嚇住了，委屈地順從了，去了學校。從此以後，很少逃學，但這一學期，語文得了3分，數學未考。

形勢嚴峻，丈夫不得不想方設法調回了縣城，承擔女兒轉學並上下學接送任務，而我則把兒子接回了身邊，親自承擔起了教子任務。課堂上不斷去查看，課後手把手的練習，每天的功課都是在嚴格控制下完成的，周而復始，不敢鬆懈，一學期下來，期末考試，語文70分，數學竟得了90分，我也終於鬆了口氣。即將破滅的希望又慢慢恢復到全部，對一個母親來說，還有什麼能比孩子學習上的好成績讓人快樂呢。

然而快樂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隨着年齡的增加，兒子不交作業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幾乎每天都有代課老師告訴我說，你兒子沒有完成作業，叫來一問，不說。不由人大發脾氣。任你磨破嘴皮，他也毫不反應，真有點對牛彈琴。忍不住出手，就連連討饒不止，保證要改。而過不了幾天，又是濤聲依舊。我每天除了上下班外，每天主要任務三部曲：幫兒子記作業，督促做作業，作完查作業，如果一部曲沒有到位，第二天早晨兒子或罰站或罰補作業，保準百分之百。同在一個校園裏，天天都是兒子的壞消息，真讓我這個做教師的媽媽臉上無光，矮人三分。

更要命的是，兒子學會了撒謊，放學回家，爲了逃避作業，就告訴我說，“媽，今天老師沒有佈置作業”，“今天只佈置了數學作業”或“今天的作業我在學校做完了”。你如果相信了這些話，第二天你定會看到一個不願不忍看到的事實——兒子在教室外補作業，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兒子竟然把沒寫一個字的本子交給老師，還心安理得地說作業交了。每學期的課本都被他糟蹋的面目全非，我給他賣的種種少兒圖書也逃脫不了厄運。幸運的是，儘管他總是跟作業過意不去，總算成績還過得去。

我常常思索兒子不讀書的理由：古書都有某人天性不喜歡讀書的記載，難道我兒子天性也是如此，還是教育本身的問題。學生作業太多，兒子不堪重負，或是媽媽的教育方法過於簡單急躁，而使他產生厭學思想。但沒有人告訴我答案，或其一，或三者都有。

在兒子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經我再三要求，我做了兒子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而這幾年，兒子成爲逃作業的老手，捱打捱罵挨批評，百鍊成鋼，諷刺、挖苦、訓斥，刀槍不入。我做他的老師，可以免去每天幫他記作業的麻煩。再說撒謊也有了限制。開頭幾天還算老實，每次作業必做，我也暗自慶幸當他的班主任是當對了，沒過幾天，他就找到了新逃作業的方法，因我帶的語文那就是數學作業儘可以搗鬼一陣子。很快被我發現了以後，兒子被叫到跟前，一副準備捱打，又堅決不改的姿態，我一看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免不了稀哩嘩啦一頓揍。兒子這是已學會了堅強（如果這是堅強的話），只見他咬住牙，不吭聲，不求饒，也不表態，而且眼中充滿了敵意。我不得不承認，作爲一個母親和教師的失敗。面對自己的兒子，我是多麼無奈。

小學期間，每天面對不情願讀書的兒子，督促檢查陪寫作業是每天的功課，罰站、罰掃地、罰寫作業，是家常便飯，擺事實講道理，物質刺激，對牛彈琴，捱打捱罵，加上訓斥，滿不在乎，他對學校、老師全都充滿了敵視，和我的距離也越來越遠了。有點像老鼠和貓。我完全不知道他腦子裏究竟裝了些什麼。我無法走進他的心靈，來打開他遮蓋的嚴嚴實實的鎖子。

從教育學觀點來講，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教師，而我感覺自己還是比較到位的。因爲我除了教書以外，最大的愛好——嗜書如命，看到自己喜歡的書從不吝嗇，家裏的藏書，孩子的課外讀物，數量也是可觀的。而丈夫的克己奉公、勤懇敬業，更是無人不曉，就連女兒雖不很聰明，但也是憑着自己的踏實、勤奮跨進了大學校門，而這些竟對那不讀書的兒子沒產生絲毫的影響，真是奇哉！怪哉！

雖然兒子在小學淘氣頑劣，不喜讀書，已頗有名氣。但他憑自己的聰明，記憶力還行的優勢以不錯的成績升入初中。但我知道更艱難的學習生活開始了。暑假中，我和丈夫多次和他談讀書的重要性，並找了好多有關課外讀物讓他讀，並談體會，並不時地告誡他在新學期裏，雖然和媽媽不在同一個學校，但務必學習要自覺，紀律要遵守，爸爸媽媽會定期去了解的，他都一一答應，但他的眼睛卻告訴我有一種離開媽媽的解脫。我知道我們所做的'完全是徒勞的，是一種機械地操作程序。兒子能不能順利讀完初中，我的第六感覺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初中開學一週以後，我開始了檢查兒子的課本和作業，到樣樣俱全，門門作業都做了，兩週以後，我就發現有的正式作業老放在書包裏，並每日下午回來無所事事，告訴我說老師沒有作業，我知道舊病該在這個時候復發了，忙去找老師詢問。才知道老師已捎話叫家長好幾次了，都被兒子搪塞過去了。更爲嚴重的是他已開始進遊戲廳打遊戲機了，並常常在家裏隨便拿錢。預料中的情況發生了，當然除皮肉之痛以外，仍然是無濟於事。兒子又學會了進一步的反抗——出走，每次捱揍後，不是躲在同學家裏，就是流落在街頭，幾天幾夜不回家。我也曾狠心地想，這樣的兒子不要也罷，但又一想，如果長期流浪下去，豈不禍國殃民。每當將流浪幾天的兒子找回來之後，看到他滿臉污垢，渾身髒兮兮的樣子。我真是欲哭無淚、欲喊無聲。

記得有一次當我們正爲找不到兒子發愁時，突然從一親戚家打來電話，說兒子在他家裏，估計是餓的招架不住，想找飯吃。去撒謊自己來玩的，親戚趕緊悄悄打電話告訴我們。當時，正巧我的弟弟、弟媳在我家，他們建議，把兒子放在他家裏呆一段時間，改變一下環境看是否有用。我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聽從了他們的意見。一個星期後，弟弟全家哭笑不得，後悔不迭，當時春節剛過不久。大侄子的二百多元壓歲錢沒有來得及用，就被兒子悄悄拿去打遊戲機了。這個消息讓我也很是震驚，百感交集……

就在我束手無策時，一個同行好友來訪，聊起兒子的種種，好友意外地告訴我：“兒子交給我吧，我幫你調教一陣，再調皮的孩子在我這兒都會改變的。”聽後，讓我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感激的心情溢於言表。我們又具體了以下方案，馬上開始行動，迅速辦好轉學手續，兒子變由縣城轉入鄉下一所中學就讀，並住在好友的宿舍裏，由她監護生活、監督學習，我也就徹底放下心，過了幾天沒有兒子的快樂生活，並耐心地等待改好的兒子凱旋而歸。兒子轉學幾周了，一打電話，生活可以，環境可以，學習也可以，並聘了家教，補原來落下的各門功課，整個情況讓人樂觀而滿意。然而好景不長，又過了幾周，再一打電話，兒子氣跑了英語老師，需要賠禮道歉。老師才肯進教室上課，火速趕到學校，才知道，不學英語的兒子在課堂上搗亂，受到老師的批評，竟然出口罵老師，使老師又羞又氣，離開了課堂。又過了幾周的一個星期天，兒子從鄉下趕回來，當我們輪流進行了一番批評教育後，他走時又偷偷拿了爸爸一百五十六元錢，騎上車子去了學校，當我們察覺時，他已全部揮霍到遊戲廳了，更令人氣氛的是，他竟將騎去的自行車以十元錢價格賣給了同學，和他的狐朋好友飽餐一頓離開那所中學。

看來兒子的學習生活就要由此打住了，而這麼小的年齡輟學真是讓人於心不忍，而這樣的文化水平以後又如何生存，但對他講道理，無疑又是對牛彈琴。經過反覆思考，我們決定再逼他一次，又一次逼他回到縣城中學。每天由他爸負責護送他到上學。但這時的兒子簡直是破罐子破摔了。每當他爸爸離開學校，他也就在街道商場遊蕩，後來老師打電話說幾個星期課堂上已見不到你的兒子的影子了。最後一次逼上梁山又一次以失敗告終。人常說，養子如養虎，如果是一隻猛虎，你將受益無窮；而如果是一隻惡虎，那你的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不讀書的兒子是無論如何也成不了猛虎的，而惡虎呢，又是我絕不願意看到的。思慮再三，只有送他去部隊這所大學校經歷磨練。不一定成爲猛虎，讓他學做一個正直的人吧！還好，兒子的自然條件還說得過去，終於去了部隊。

在兒子當兵的日子裏，我才靜下心來，認真尋找自己的失敗之處。一個教師，竟無法教育自己的兒子認真讀書。一個母親，竟無法使自己和兒子溝通。我讀了許多有關家教的書籍，真正感到錯在自己，而不在兒子，自己那一套傳統的教育方法確實過時了，訓斥只能使孩子離我們越來越遠，而棍棒教子更是造就了兒子的反抗，而反抗的兒子是不會接受任何道理的，只會增添更多的毛病來和你對立，而貓和老鼠是永遠不會成爲朋友的。

隨着社會的不斷髮展，賞識教育必將替代傳統教育。無論我們感覺多不情願，無論我們的操作多不順手，但勢在必行。你的孩子不可能做任何人，他只能做最好的自己。鼓勵比譴責更有效，爲了我們的孩子，改變我們自己吧。用賞識教育使孩子快樂起來，並在快樂中成長；用賞識教育是父母快樂起來，並在快樂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