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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出的麥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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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出的麥田散文

夏至臨近,村子上空飄來陣陣麥香。這股股天香隨着風兒飄進鼻子、竄進耳朵、鑽進心裏,喜滋滋地給人送來美妙的味道,彷彿提醒村人,麥子熟了。

和鄰居相比,父親性急了一些。那幾天,他簡直像等待揭榜的考生,明知自己答得很好,還是期待看到榜上有名才放心。所以,他時不時跑到麥田察看,每次回來都按捺不住激動,跟在忙碌的母親後頭絮叨:誰家已經開鐮了,誰家麥子都上場了,誰家明天就要開鐮,我家的麥子還得幾天。母親呢?則以她一貫的沉穩應對,“你急啥?咱這麥子夏至自死,夏至一過,它不黃都不由它。”這理父親也懂,可他照舊天天往地裏跑,直到看得麥子能搭鐮了。

開鐮先一天,一早上,父親取下掛在窯壁上的幾把草鐮,撣掉鐮身上的灰塵,端來一盆水給它洗了澡。然後從窯肩子上取下一個紙包,打開外面的幾層報紙,拿出裹在白紙裏頭的刀刃。鐮刃裹在裏頭近一年,已被黃油浸得油乎乎的,不見一點鏽跡。

他順勢圪蹴在水盆邊,支起磨石磨鐮刃,一邊磨一邊淋水,磨石面上全被水浸溼,兩邊幾溜水痕流過磨石的木底子,滲到地上,水痕黃褐相間。從院子走過,一股生鐵味飄過來。

磨完刀刃,他把鐮把拿起來前後晃了幾晃,看鐮把和鐮頭之間的鉚竅有沒有鬆動,鬆了的找來釘錘敲幾下。試好了,就把它們連同磨石一起,放在架子車廂。

父親忙活鐮刀的時候,母親在竈前準備吃的。她不光做當天的飯菜,還要爲後面幾天蒸蒸饃、烙鍋盔。那時沒有冰箱,蒸饃不好儲存鍋盔耐放,烙幾個準備着。一搭鐮就忙開了,根本騰不出時間專門做飯,每頓飯只能湊合着吃了。

那幾天,家裏還有一個臨近考試的我,考前休息三天。當時我就是不怕虎的牛犢,不知道考場恐怖,一放假,書本啥的早扔一邊,也跟着父母投身三夏大忙中。

割麥真是好活啊,幹起來特過癮!時隔三十多年,還能想起麥田裏桑拿般的爽快。當然,說不累是假話,農活哪有不累的?

第一次割麥,很興奮。一進地,就揮舞起鐮刀割起來,且一直緊緊跟着父親。怎奈因爲貪心,行子攬寬了,幾百米之後,胳膊扯得有些疼,和父親拉下一段距離。媽媽看見後,勸我甩幾行給她。一開始,還不服輸,一直撐着往前趕,趕着趕着撐不住了,就乖乖地甩了兩行。這一甩,速度果然提高了。

說起割麥子,我的技術還是可以的。平時經常割豬草,使鐮沒問題。可是,我不會擰腰(繩子),不會捆。所以,我們三個人分工合作:父親在前面割,順便擰腰,我第二,啥都不管,只把割好的麥子往上放,媽媽在後面邊割邊捆,並將麥捆栽起來。

第一天割的那塊地南北狹長。剛開始,我力氣足,割得快。越往後,越沒勁,割着割着不停地站起來擡頭看看天,看看前面。看天,天上有幾絲雲都很清楚;看前面,地畔影子都不見。只得乖乖低頭彎腰繼續割。割一陣,忍不住又擡頭往前看,還是和原來一樣,看不見地頭。上班後給學生看作文也這樣,看着數着,嘿嘿,還真像。看着父母除過喝水擦汗輕易不擡頭,我也不好意思再做小動作,老老實實地割。

就這樣,用了兩晌時間我們硬是把這片地割完了。

收割季裏,一大清早出門,站在麥田跟前,真覺得這不是一天能做完的事。起初會非常着急,但是真的等到割完一塊地,內心總是有說不出的喜悅。

說到底,割麥的累,倒也能承受。實在不舒服,吃個去痛片還可以撐一陣,最難受的是割麥過程中渾身流出的汗。

汗水流在其他地方擦擦就是了,流進眼睛裏可真是麻煩。本來麥杆上的灰塵就多,鐮刀一抖摟,灰塵四處亂飛。飄飛的塵末落的滿身都是,就連眼睛周圍也不例外,只是有睫毛擋着,不會直接飛入眼睛。可是,當汗水流過睫毛進入眼框之後,灰塵被捎帶進去了。這下,眼睛裏上演大片了。汗水和灰塵的複雜反應直接衝擊着眼瞼,酸酸的,辣辣的,淚水也被刺激出來了。擦吧,怎麼也擦不淨;不擦吧,鹽塵混合物在眼瞼上的表演動靜太大,不難受纔怪。再難受也得忍着,不可能把麥子扔在地裏回家洗澡吧,洗澡也沒條件啊!

汗水流進眼睛難受,流在衣服上難看。

大夏天在麥田裏,稍微一動身,汗水嘩嘩流。風一吹,陽一照,衣服就滲出汗花來。那個花是鹽末鑲邊的,記錄着鹽分外流史。在麥田裏幹活也沒人計較這個,難看就難看吧!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再怎麼說都是踏實的,哪裏用得着管別人咋看?

爲了少流汗,有些人儘量避免大中午上地,往往早起晚歸。可有經驗的農人告訴你,太陽越大麥子過鐮越利,割起來越省勁。這也有科學道理的',不論乾透的還是尚帶水汽的麥杆在大太陽底下,從地裏吸收的水分多;水分多,麥杆剛脆,易折;反之,麥杆就疲塌,它一疲塌,剛脆性減弱,而柔韌性增強,割起來自然就費勁了。

所以,以自然爲師的農人寧願頂着烈日冒着大汗也不願涼快時候給自己找麻煩。這也許就是人常說的痛並快樂着吧!

麥子割完了,媽媽提捆,父親裝車,

裝車可是個技術活。

車廂上兩捆麥子頭挨頭摞着,麥芒之間互相摻和,麥捆不會輕易滑掉。擺放麥捆,越往上越靠裏。高度呢?一般不確定,根據地裏麥子多少而定。當然,也不能太高,太高了,路上容易翻車,一翻車,麻煩就大了。

他們裝車時,我也沒閒着。我拉耙。說來好笑,那時候,我的個子還不高,應該高不過耙把,但是也有力氣把它拉上滿地跑,搜索掉在地上的麥子。

說實話,拉耙雖費勁,可比割麥強,不用彎腰,不用吸麥杆上的塵埃。不好的是,長長的鐵釘耙齒,動不動就掛在麥根上。所以,使用它也要講技巧。媽媽告訴我,將耙齒稍微擡高一點,既能拾上麥子,又不會被麥根掛住。對於身高和力氣都有限的我,要做到這點很難,我就只能磕磕絆絆地拉着耙,在地裏與那些狡猾的麥杆麥根鬥智。

那年雨水好,麥子的茬口厚實,產量高。割完麥子放眼望去,地裏的麥捆一堆挨着一堆,父母看了既高興又煩惱。高興的是終於不用擔心糧食不夠吃,煩惱的是運輸碾打很不易。只是,這個煩惱也是幸福的煩惱啊!

回家時只能捎一車,剩下的父親套上老黃牛和弟弟拉。我和妹妹幫母親做飯,弟弟妹妹吃完飯還要上學呢!

麥子拉回場裏,人心就穩了,碾打則慢慢進行。沒有四輪拖拉機碾打之前,全是老牛拉個碌碡慢慢碾,有了四輪之後,兩三天就碾完了。

那年考試結束後,我如願以償。九月開學,我又拿起筆桿,鑽進書海,開啓了與父輩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但是,我很感謝當年的勞動經歷。我關於生活的很多耐心,就是從田間勞動中磨鍊出來的。少時的磨礪讓我早早知道了什麼是“在太陽下低頭,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因而在做被父母輩認爲的輕鬆工作時我始終精益求精,不敢有絲毫懈怠。

三十多年來,我奔波在自己的麥田裏,眼看着一個個雛鷹般的孩子在我陪伴成長成熟,內心很是欣慰。這種欣慰,一如當年父親手捧旱菸袋,站在麥浪滾滾麥香陣陣的田邊,每道皺紋裏都寫着喜悅的情形。和他一樣,一看見田裏麥子長勢喜人,所有的勞累委屈通通都煙消了,雲散了。

回望來路,我離開了父親的麥田走進了我的“麥田”。置身其中,耕種,施肥,除草,噴藥,一樣都沒能少。勞動中我發現,人這一輩子,要活得有尊嚴,有價值,就要用心經營屬於自己的“麥田”,只有在田野裏灑過汗水,才能真正享受收穫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