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我忘了取個名字給它散文

我忘了取個名字給它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1.2W 次

我在許多年前的一個冬天曾養過一隻小狗,已經不記得當時是在街上買的還是別人送的,或者它只不過是一隻流浪狗,恰逢我忽然生了慈悲之心而收留了它,總之它是如何走入我們家的已經忘記了。我卻清楚地記得它的模樣,通身黑色起着白花,長相很普通,不是撒嬌於主人懷中那種寵物狗的樣子,更像極了故鄉老宅裏那隻拴於正對着大門的皂莢樹下高大威猛的大黃,自然它還沒那麼大,還只是個孩子,或許有一日也會長得那麼威猛吧,我卻終究沒能看到。

我忘了取個名字給它散文

我曾經有一件咖啡色、條絨面的防寒服很是暖和,在那個寒冷的冬季我一直穿着它,我的那隻狗它沒有。現在想起若是有件馬甲也是好的,它便可以穿着漂亮的馬甲扭着腰身在我的面前打躬作揖,極盡獻媚之能事;它沒有馬甲,我也沒覺着它必須有,它似乎也不曾爲缺少馬甲而煩惱憂愁過。我在那個冬日裏忙碌着準備中期考試的時候,它無所事事地在我們家偌大院子的每一個角落裏開心、快樂着。

那年父親剛買下那所院子,很長一段時間我本是一個人獨住的,直至它的到來我方纔有了一個並不能與自己語言交流的伴兒。早上出門上學,中午還在父母單位吃飯,等到晚上下學時天也就黑了,一週中大部分時間只有夜裏我才能和我的小狗呆在一起,而夜卻總是很短,做了作業,收拾完一切,上牀,關燈,就該進入夢鄉了。

沒給它專門壘過一個窩,冬日的夜自然非常的冷,若是在院中某個角落胡亂搭建一個小小的狗窩,寒風中幼小的它又怎能受得了?它卻自己找了一處安身之所,那就是我的牀下,我也懶得趕它,況且也找不出更好的地方,便取了件不再穿的舊棉衣鋪在了它常臥的地方。

每日熄燈之前我的小狗總是很忙碌,其實它永遠都在忙碌着。在我伏於矮桌上寫字的時候,它在桌下鑽來鑽去,偶爾還會極淘氣地從我雙臂間探出頭來,它的鼻息甚至撲上了我的臉,雖有些討厭,卻又令我莫名地生出一絲疼惜之情,便用手輕拍一下它的額頭,它或者極速地縮回,或者又猛烈地擺擺腦袋;它也可能踱步於房間的角角落落左聞又嗅,不知在尋覓什麼;有時又忽然特別的興奮,猛然竄出,趴於地上低吼着彷彿看到了可怖之物;有時又和我的一隻擱於牀下的鞋子較上了勁,將它拖出,兩隻前爪踩着,一邊從牙縫裏擠出略顯壓抑的嘟囔,一邊晃着腦袋極其用力地撕扯,看着它的“胡作非爲”我生氣了,喊一聲,它才悻悻地放開並不曾招惹過它的鞋子。

我總覺得它的記憶力不太好,或者它本就是一隻天性頑皮的狗,這種頑皮已經深入了骨髓,無法改變,當我板着臉喝罵之後它是離開了,被打擾了的我試圖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作業上,它卻又悄悄地避開我的視線拽出了另一隻鞋子復又開始了剛纔的把戲。我哭笑不得,擡手一拍桌子佯怒看着它,它便有些害怕,卻又似乎不願輕易放棄,死皮賴臉地也看着我,與我對視。我起身作勢要去踢它,可還沒等我擡腳,它已經扔下了鞋子,一步三回頭地逃向了屋角,而後臥下來,將頭更低地伏下去,擱在前伸的兩隻爪子上,滿眼愧疚地望着我,顯得特別的規矩,極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但這種規矩是不會維持太久的,當我再次想起它而擡頭尋找的時候卻又不知在哪個角落裏逍遙。

每日清晨我是一定要給它準備好一天口糧的:一小碗開水,一兩隻掰碎的'饅頭。就算是開水,就算我早晨在鍋里加熱過的饅頭在我走後不久也就涼了。那個冬日天出奇的冷!我曾無數次地擔心過它喝那麼涼的水,吃那麼冷的饅頭會不會生病,但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它卻總是那麼健康、活波,似乎上天在給它生命的時候忘記了加些病痛來傷害它。這該是上天給予它,同時也給予我的一份特殊的照顧,說真的,那時的我真不知該怎樣去照顧它,雖然我也想讓它感到溫暖和愛。

當我聽着鬧鐘的鈴聲坐起打開燈,準備迎接嶄新的一天時,它也從牀下爬了出來,若我一般伸個懶腰,而後擰頭,亮晶晶的一雙眼睛看着我,我將我從睡夢中帶來的半個笑給它,它卻對我忽然的友好無動於衷,或許它也有它的夢,它也從一夜沉睡的夢裏沒有徹底醒來;或許它不但聽不懂我的話,也看不明白我的表情吧?我們之間欠缺着更深入的交流,不過我知道它喜歡它的主人也正像我寵着它一樣,雖然有時免不了因它的無聊舉動而生氣。

我穿鞋子的時候它就開始在我的腳邊絆來絆去,一邊伸着它的小爪子拉扯着我的鞋帶,一邊還不忘時不時擡頭看看我,可能是終歸忍不住自己的衝動卻又怕我責罵於它吧!我於是一次次地面對了它大大的眼睛,那眼睛裏坐着我,或許這看似瘋狂的撕扯其實是它想將語言通過肢體來表達的一種不恰當的方式,一種迫於無奈,一種無法宣泄而引起的焦躁。一夜的“各自爲戰”,各自守着各自的睡眠,它也有些話要對我說吧?或許這話在它小小的心裏已積攢了整整一夜;或許它昨夜見到我之後的那份激動還沒有完全淡去而想將其繼續延伸;或許昨日白天裏我不在時它與院中某隻不願冬眠的蟲兒的歡愉交流而感動了它,一夜的深思它決意要將這個故事告訴我,想讓我與它一起開心吧!

日子總是重複着。當我匆匆地收拾完自己,爲它準備了飯食,拉開厚實的門扇,揹着書包準備出門時我永遠都不知道小狗的心情是怎樣的。是不捨嗎?是因我責罵了它而期盼着我趕快離開?不管怎樣的一種情緒我均無法得知,也就愈發地想知道。我甚至有些怨恨上天的不公平,它有那麼一雙清澈的眸子,又有那麼機靈矯捷的身手,卻怎麼就不能賦予它與我交流的能力?即使它不管以怎樣的一種表情對着我,或者低聲地嘟囔,或者高聲地嘶喊我都是聽不懂的。我無法得知的一切導致我不能更好地待它,我不知道我自以爲是的決定它是否能夠接受或者願意接受,我給予它我自認爲還不錯的生活,可是真的“還不錯”嗎?

我在無數次的嘆息中揹着書包走出門去,然後一聲沉重落鎖的聲音將它與我分隔在了冰冷的木門兩邊,將它鎖在了深深的院子之內,我於是又一次聽到了它一聲乃至幾聲不捨的哀鳴或者終於得以解脫的激動。

只有週末我可以整日陪陪它,或者說它可以陪陪我。不必早起的時候我總是特別迷戀在其上已酣睡了一夜的牀,沉浸於昨夜未竟的一個或喜或憂的夢。東方泛白直至淡淡的陽光從房門頂上的小窗射入的時候,我依然賴在牀上默唸着第N個“五分鐘後起”,我的小狗卻醒得出奇的早。當我睜開惺忪的眼開始爲起牀做努力的時候它必然已不在我的牀下,整個屋子也找不到它的身影,不知何時它用了怎樣的方法已經將房門扯開了一條縫,早就玩耍於院裏了。

冬日的上午雖然清冷,但是若出了太陽,且又沒有風,在暖暖的陽光下那就不一樣了,太陽緩緩地拋撒着它的熱量,直照得人昏昏欲睡。我家本是一個東西走向的院子,大門卻開在了北面,打開門眼前即是一片空曠,地勢也逐漸地低下去,一直到一條小河;而南邊的鄰居也沒蓋多麼高的房子,同我們家一樣一溜小平房,雖是會遮一些陽光但影響終不是很大。有太陽的週末我總是喜歡在院門一側的葡萄樹下坐坐,捧卷書卻也不見得讀。葡萄樹緊挨着一處小小的園子,冬日自然荒蕪,一顆我吃桃時隨手埋在那兒的核,最終發了芽,而且已長得柺杖粗細,冬日也落了葉子,孤獨地挺立在那兒。

我曬着太陽,眯縫着眼越過鄰家的屋頂瞅着天空裏淡淡的雲彩,一卷書在我的手裏永恆着它的樣子。小狗則在忙碌着它的忙碌,它彷彿對每樣東西都有着無窮的好奇,而這種好奇永遠也沒有盡頭,一夜的酣睡它似乎就忘了昨日不知重複過多少遍的遊戲,今日再次想起故事復又重新開始。它永遠都沉醉在這不斷重複着的自娛自樂之中,或許好動是它的天性吧!它在院子的每一個角落奔走,忽東忽西,忽疾忽徐,忙得不亦樂乎,當然它有時候也會安分一會兒,臥於我的腳下,或者將兩隻前腿盡力地向前伸出,頭卻要努力地擡起來,那麼定定地看着我,顯得極其安分,但這種安分卻並不能保持多少時間,忽從喉內發出低沉的一聲輕吼,然後四肢猛然縱起,向左,向右,連續幾次之後又開始了它的活躍。

每每牆外有人經過,即使不說話,即使真有人還要刻意地隱匿自己的行蹤,可再輕微的步子也一定會引起它的注意。不管那時候它在院子的哪個角落,不管它當時玩得多麼投入,都必定要住了腳,仰起頭狂吠幾聲。如果我不吭氣,它的這種“吠聲”緊跟着還要提高几個度,還要持續下去,直至那腳步聲徹底地消失不見,它纔會悻悻然走開。我不知道它的前生是否與路人結了仇怨或是生了感情,才導致它如此的憤怒或者是激動,當然這也可能是天性使然,即便它的年齡再小,它天生就是要看家護院的。

我正看着的書不能放在它夠得着的地方,如果稍有疏忽,它就會急切地撲上來,將其扯在地上,把那一頁頁紙掀得嘩嘩作響,似乎也想從中讀出些學問來,而且還那麼迫不及待,嘴巴也要跟着上去。我急忙呵斥着制止,撿了書擡腳去踢它,它要麼像受了萬般的委屈,躲開幾步,定定地看着我,嘴裏低聲嘟囔着;要麼僞裝得像做錯事的孩子,退幾步之後便一聲不吭,還要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我又如何生得起氣來?要麼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明顯對自己方纔的玩樂還未盡興,它在察言觀色,也在重新尋找時機,等我的再一次疏忽,它好故伎重演。

它永遠都是那麼頑皮、快樂、活潑,使我在時恨與時喜之中愈發地不能沒有這個伴兒,它是我這個偌大院子裏獨有的一道風景,在這萬物沉睡的冬日,我的院子因它的加入而顯得生氣勃勃。

那個週日我下晚自習回家的時候,沒有狂風大作,也沒有電閃雷鳴,一切看起來都是原來的樣子。我仍舊是在夜幕降臨之後打開了那把鎖,抽開冰冷的鐵質門栓,推開厚實的門板,與以往不同的是沒有聽到我的小狗快樂的叫聲,在推開門的那一剎那也不見它像往日一般撲到我的身前,蹦着高地期盼我來抱它。院中一片靜寂!房門微開着一道縫兒,我想這是它的傑作吧!它在我白日不在的時候一定無數次地出來進去過。打開燈我將舌頭輕抵着上顎“嘖嘖”的喚它,可是夜再一次宣告了它的靜是無法違逆的。

我看了,它不在牀下,它也不在房間任何一個我所認爲可能在的地方。它的忽然不在讓我焦急,我重複着我習慣的喚它方式去喚它。我打着電筒又在院子的角角落落去尋找,我想那冬眠的蟲兒也一定因我的呼喊受到了驚擾,或許以它們自己的方式已經開始詛咒着我;隔壁家的貓兒也一定豎起了耳朵分辨着我那“嘖嘖”的喚聲是不是與它的主人端食給它時所發出的喚聲相同,這黑夜偶爾的一次呼喚讓它莫名地興奮。我一聲聲的呼喚一次次沉沒在夜的深沉裏,無聲無息,沒有一絲迴應。

我忽然後悔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取個名字給它,若它有了自己的名字,那麼我的呼喚便有了專一性,我喚它時,它也就知道我是在專意的喚它,而不是任何一種可以用“嘖嘖”的喚聲來喊動的生命,那樣它聽到我的喚聲自然非常的着急,一定會以它最快的速度跑到我的跟前,會以它獨有的方式向我陳述它遲到的原因,那樣在這淒冷的夜別的生命也不會因我這急切的喊聲而受到驚擾了。

電筒的光凌厲地切割着漆黑的夜,同樣也被這夜所切割着,沒有光暈,一道蒸汽樣的東西在光柱中蜿蜒爬行,極力地想做出一副努力的樣子。那灑出的光斑沒有任何依託與渲染,顫驚驚地向夜的大地上落去……落在任何東西上就都只是一個截然的圓,冰冷而沒有生氣,同樣也喚不醒我生氣勃勃的小狗。隨着這光在漆黑的院落裏快速而焦急地飄蕩,我找遍了所有地方,我失望了,我萬般沮喪。

我不知道我的小狗它去了哪裏,它在怎樣的一個遙遠地方玩耍而忘了時間,忘了這世界還有一個疼着它的我。

或許是白日裏我出門時未留意到緊隨身後充滿着對外面世界無比好奇而跟出的它吧,若真是如此,那麼它去了哪兒?我落鎖的聲音那麼響亮怎麼就沒驚動它而發一聲喊於我,好告知我粗心地將它關在了門外;或許它早就已恨了這冰冷的鎖吧,它關了它的自由——它童年的快樂無法更肆意地宣泄。

我走了之後它又去了哪兒?出門之後地勢一路低下去,那是曠野連着曠野,對於一個從小便被束縛於一個小小院落中的生命,它生存的環境是狹小的,它所仰望的天空也只是一個小小的長方形,這長方形的天空在這個冬季也很少有演繹着強勁生命力的鳥兒飛過,它沒有任何吸引力。那麼它踏出院門,在某一個地方它不管是仰望或者俯視,世界都是美好的。院落與它根本就不能相較,它所仰望的嶄新的天空是廣闊無垠的,所俯視的陌生的小河這時還沒有結冰,它嘩嘩的水聲也在爲它的勇敢叛逆而點贊。所有的一切都在誘惑着它,它天性中的好奇又怎麼會捨棄這終於擁有了的一切。

當然在我走後它也可能茫然不知所措,那一堵圍牆,那厚實木門的另一面就是它熟悉的院子,它在院外徘徊過,它耐心地等待過,它雖然頑皮卻終沒忘了家所給予它的溫暖,沒忘了我這與它相守的一個伴兒。它孤單地在門前趴着,蹲着,翹首盼望着……有淘氣的孩子從門前經過,或者長不大的大人從門前走過,我的小狗雖然並不完美,但也可能因爲某個可愛的舉動忽然打動了他們的心,而使他們生了貪念,於是想將其據爲己有,於是卑劣地伸出第三隻手將它捉走。在那緊挨着我們家院牆的小路上無視它的掙扎與嘶喊,終於消失在路的盡頭,我便從此再也看不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