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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味道悠悠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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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侄兒把我攙扶到院子裏,讓我坐在槐樹下準備好的舊沙發裏。我坐在那裏,看着碧藍的天空,呼吸着好久沒有呼吸到的新鮮空氣,心情如同晴朗的天空一樣,格外地好。儘管身子很虛弱,但體內的疼痛似乎減輕了許多。我彷彿如同一個剛滿月不久而懵懂的孩子,感覺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新疑,不住地緩緩轉動着腦袋,瞪着一雙眼睛驚異地看着四周。一股風兒吹來,各種氣息也不失時宜地往鼻孔裏鑽,使我感到很舒心和愜意。

夏日的味道悠悠散文

其實,我心裏清楚,夏天,太陽就像是個巨大的烤箱,把植物們的味道全都烤出來了。在農村,到處都是植物的氣息,泥土的氣息,花朵的氣息。混合着農民們滿身汗腥的氣息,在空中迴旋飄浮。

但有一種味道,幽幽的,涼涼的,帶着幾分微苦的氣息,以及濃烈的芬芳,會在風中飄揚。尤其是在午後,小風兒一吹,沁人心脾。那是延河裏的水、河邊的水草葉以及柳樹葉散發出來的味道。

我喜歡水,像青蛙和魚兒一樣喜歡水。我挺羨慕那些蝌蚪、魚蝦和鱉什麼的,就連躲藏在水草之中蜷曲着腦袋的小蝦,都很令我羨慕。它們不僅能躲開太陽的暴曬,而且還能感受水的清涼和愜意。

河邊的那些水草,長得蔥蘢、嬌嫩,陸地上的草是無法和水草比色澤的。似乎,水草都像水晶一樣閃亮,從這一面就能看到另一面一樣。

我從小喜歡游泳。但我不敢明目張膽地去河裏洗澡,因爲我怕一個人,怕我爺爺。他暴烈的性格在村子裏是有名的,關於他的故事,村裏的老人們會說起很多,而年輕人也很敬佩他。

記得我童年的時候,最懼怕的人恐怕就是我爺爺了。惹火了他,話說不上兩句,他就會抄起鋤頭把,或者是順手撿起一塊石頭就砸了過來。我只能飛快地沒命般地逃走,逃得越遠越好。還好,他似乎從來都沒有追過我。

當我跟着小夥伴們學會了游泳之後,我經常會偷偷摸摸地去延河裏洗澡嬉戲。我曉得,爺爺他反對我到河裏洗澡。態度很堅決,粗暴,並威脅說要打斷我的腿。但我不知怎的,卻硬是拒絕不了水的誘惑。

我常常撒謊,當爺爺問我是不是洗澡去了的時候,我總是說沒有。儘管我說了謊話後很想笑,但恐懼的心理抑制住了我要笑的天性。起初,爺爺是相信我的。後來,他開始狐疑地打量我。有一次,我剛進家院,看見爺爺在土槐樹底下的石牀上躺着。

爺爺問我:“幹盛(方言:既做什麼)去了?”

我說:“尋豬草!”

我提着一筐子豬草,放在爺爺的面前。

爺爺說:“還幹盛了?”

我裝作不明白:“再盛也沒幹啊!”

爺爺突然威嚴地說:“說,你是不是下河裏洗澡了?”

我心裏一緊,結結巴巴地說:“沒,沒有,真的沒有!”

爺爺“忽”地一下坐起身來,說:“有人都給我說了,你還嘴硬,還敢說謊。來,把衫子撩起來!”

我不曉得爺爺要做什麼,忐忑不安地撩起了衫子。

他彎下腰,用手指在我的胳膊上輕輕地劃了一下,一道鮮明的白色痕跡暴露在陽光之下,就像是被犁鏵翻開的泥土一樣。後來,我才知道,下過水和沒下過水的人,用這個簡單的方法一測試,就能被測試出來。沒下過水的人,手指劃過什麼痕跡也不會留下,而只有下過水的人,才能留下這種痕跡來。於是,爲了不讓大人檢查出來洗澡的事,我們在洗完澡之後,就赤條條地躺在河岸上,讓太陽暴曬一通之後,纔回家。這樣,即使洗了澡,大人們也是檢查不出來的。

我的神經頓時緊張起來,眼睛死死地盯着爺爺的雙手,看他有什麼動作,以便於隨時躲閃或者逃跑。但爺爺並沒有動手,只是很嚴厲地訓斥我。

爺爺說:“小小的年紀,不學好,竟然學着說謊話騙人了!男人嘛,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說謊話、假話,要老實本分的做人!”爺爺說到這裏停了下,用手指着槐樹下的大瓦盆裏的水又對我溫怒地說:“這水曬了一天了,洗澡很舒服。往後不要再到河裏去洗澡了!”

我胡亂地應答着,但心裏很不以爲然。想,河裏的水和盆裏的水怎能相比呢?我就是變成水裏的小蟲子,也不願意窩在盆子裏。河裏的水是涼的,這盆子裏的水是熱的。哎,真沒法說,不曉得爺爺是怎麼想的。

隨着我的年齡慢慢長大,也就是在我上小學二年級的那一年春,爺爺過世了,因而我就再也沒有聽到過爺爺的.訓斥。但爺爺的話讓我記憶猶新,而且至今都受益匪淺。尤其是爺爺曾經說過一句很有哲理的話:“水裏淹死的,都是水性很好的人!”

記得後來,奶奶告訴我說,我爺爺的一個遠房侄子,水性特別好,在前後二三十里地的川道上也是數一數二的好水性,可就是在河裏被淹死了。用奶奶的話說,爺爺的那個遠房侄子還沒娶媳婦哩,就被河水給淹死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現在想來,大概是因我那時的年齡小的緣故吧,爺爺很少給我講這些故事,講過程,只是粗暴而簡單地訓斥和下命令。就像我知道算術中的答案,而不知道這答案是怎麼驗算得來的一樣。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那時,爺爺不是限制我下河洗澡,而是替我擔憂,怕我出危險。因爲我是長子長孫,爺爺很疼愛我,但他對我的愛深深地埋藏在威嚴和粗暴裏面,可那時,剛剛上小學的我,又怎能體察到他的仁慈和善意呢?

曾記得有一次,我去河裏洗澡了。一到水裏,我把什麼事兒都忘在腦後了。我們幾個小夥伴排成一小隊,一個跟着一個,就像青蛙一樣在河水裏遊着,嬉戲着,打鬧着水仗,那氣勢還真把自己想象成水兵那樣,挺牛氣和神氣。遊着嬉戲着,突然,前面有夥伴給我傳話:“不好了,你爺爺來尋你來了!”我一聽,嚇得像泥鰍一樣,竄進河邊的草叢中,偷偷地向河對岸看着。儘管距離有些遠,使我看不真切。而我的耳朵裏面又灌滿了水,也聽不見爺爺的喊叫聲。但我這個時候是不敢見爺爺的,生怕他在盛怒之下揍我一頓。

後來,有夥伴游過來告訴我,爺爺走了,我才偷偷地從水草叢裏鑽了出來。

我惴惴不安地爬上河岸,卻發現我的衣裳不見了。我急得像個沒頭的蒼蠅一樣,又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河岸上亂竄地尋找我的衣裳。就在我急得團團轉的時候,一個小夥伴告訴我說,你爺爺喊你半天,不見你答應,他找到了你的衣裳,就拿回家去了。

我的腦袋裏“嗡”的一聲。爺爺這招真夠叫絕的啊。這比打我一頓更叫我難堪。雖然我還小,但我已經懵懂地知道了羞恥,知道了性別的差異,沒了衣裳,這光身子叫我怎麼回去啊?這個時候,我發現,遠處的路上已經沒有行人了。我稍稍鬆了口氣,當我看到河邊那長而寬大、碧綠的豬耳朵草葉的時候,我在急切中想出了一個既能遮羞又能避免尷尬的好主意。

我立馬採摘了兩片大些的豬耳朵草葉,一手捂着身子的前面,一手捂着屁股後面。兩片豬耳朵草葉,把最關鍵的東西給遮住了。然後,我讓小夥伴們擰了一根青草繩子,纏繞在我的身上,把豬耳朵草葉綁了起來。雖然還光膀子光胸脯,但那是沒什麼緊要的了,即便如此,我還是貼着一戶一戶人家的牆壁,小心翼翼地往回行走,生怕碰見了人,不敢招搖過市。

當我回到家的時候,家裏人都吃過晌午飯了。母親見我的窘迫樣子,忍不住笑了:“啊呀呀,你怎麼弄成這個樣樣了啊!”奶奶故意裝着嚴肅的表情,看着我不說話。而爺爺卻假裝着在院內那棵土槐樹下的石牀上睡午覺。其實,這樣的懲罰,比揍我一頓更令我刻骨銘心。

夏天就那樣悄悄地過去了,我的童年也就那樣悄悄地過去了。但那種微苦的味道,芬芳的味道,像青澀的時光一樣,仍然令人懷念。

如今,已經快五十歲的我,已被幾十年歲月的嚴酷和風霜雨雪侵蝕成了這副模樣,還有幸能夠在這個夏日,看到這輪火一般的太陽,還能在風中聞到那種好久都沒有聞到了的味道,實屬不易啊!儘管我心裏很清楚,往事已經成爲過眼煙雲,但總有一種暖意不由地讓人回味和咀嚼。尤其是愛,有的時候就像蓮子一樣,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其實,它需要你花費很長的時間,甚至是一生的時間,去煮,去剝,去品,去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