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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多少個夏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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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遙想舊夢已無多

還有多少個夏的散文

夏天的早晨常常是最舒服的。屋裏涼快,院裏清新。

我還是選擇起牀穿衣,因爲更喜歡院裏。透過高低不平的花玻璃,我模模糊糊地看見母親忙碌的身影。

半睜着惺忪睡眼來到院裏,母親正在井臺邊洗菜,竈屋門口的小泥鍋臺裏燃着她提前填好的柴草,大鋁鍋裏隱隱有熱氣冒出。

母親讓我打水。我趴在壓水井杆上一下一下地壓着,看着清澈的井水緩緩地流進水池裏,我將手伸進水流裏再抹一把臉立即就清醒了。這個時候,討厭的蟬大約翅膀上還潮溼着,它不飛,也不喊叫。太陽也剛剛爬起來,臉兒柔柔的,個子矮矮的,它還被院東側的竈屋擋着,所以視線裏滿是清涼。我越來越有勁頭,水池裏的水一滿了,我就一瓢一瓢地端到堂屋門兩側的小花園裏潑掉,看着五彩紛呈的花兒們歡快的喝着水,我就更快樂了。

姐姐們呢?誰還在睡覺,誰在做別的活,我記不清了。

中午的時候天好熱,只是一臺電風扇的功力還不能給我足夠的清涼。我和最小的姐姐將裙衫扔在一邊就鑽進早晨備好水的水池裏。清涼和愜意一下子包圍了我們小小的身子。母親在屋裏一遍一遍地喊,我們也笑着裝作聽不見,還是呆在水裏玩耍。我將搓衣板拿來橫搭在池子沿上,再將衣裙拿來學着大人的樣子揉搓,樂得呵呵笑。兩個孩子一起鬧着,不知怎麼我忽然就摔倒了,一頭撞在水池沿上哇哇大哭。母親趕緊跑過來,將我抱進屋裏,我額頭上早已起了一個大包,母親又氣又疼的數落着我們。

夜深了。不能再玩捉迷藏,一跑動就渾身是汗。大人們拉出一張張苫子涼蓆像擺攤似的鋪在自家門前的大街上,隔個三兩家的距離,他們依然能大聲地相互啦呱。有些或者可笑或者可怕的故事,我們能聽懂,可是有時候他們的話題我們不知是在說些什麼,我們便另開話題聊我們孩子自己的。我們都說不好到底牛郎織女、月宮嫦娥是不是真的就在頭頂上的那些星月裏,只是癡癡地看着遙遠神祕的星空傻傻地胡侃。侃累了進入甜甜的夢鄉,渾然不覺蚊子的騷擾與滿身的汗水。

長大,真遙遠的事啊!越過十里地的玉米田,聽說東邊有座小山。山那邊還有沒有人呢?我就不知道了。

  二、青春前路猶難測

天剛亮,母親就喊我們起牀了。田裏的野草總是薅不盡,這茬盡了,那茬又瘋長起來。

夏天真是個瘋狂的季節,玉米像瘋了一樣的天天拔節,我們便要一遍遍追肥。地瓜秧子總是將細細的小腳扎進溝裏試圖再紮根,我們就必須阻止它,然後在翻秧的過程中順便將草薅掉。花生秧幾天不見就開出了黃色的小花,大人們要及時將地下的害蟲殺死保護新果。野草們總是瘋長,田間地頭不顧一切地長着,幾天沒人踩的田間小路一場雨後便長滿了鋪扇草,拉草的車輪走在上面疙疙瘩瘩,變得沉重。洗得淨淨的野草是老黃牛最喜愛的食物,我們總在傍晚時分將它們送到它的眼前。我高高地將鍘刀掀起,爺爺的大手總是能將青草放在很準確的位置,我常常擔心會不會割到他的手,但是這種擔心看來總是多餘的。

中午最熱的時段,吃過飯就只能躺在席子上看電視,《新白娘子傳奇》、《青青河邊草》裏的浪漫愛情故事,似乎離我們的世界很遙遠,卻依舊讓我們走不開放不下。

太陽爲什麼退下的這麼早呢?《楊家將》明明還要播放一集,卻只能關掉電視下地幹活了。爲什麼大人明明也喜歡看這部電視劇,卻就能毅然關掉呢?我總聽得窗外的蟬聲是兩夥子,好像在不停地賽歌一樣,你未唱罷他就登場。這些小東西們看來是急性子,誰讓他們的生命那麼短暫呢?蟬生得意也需盡歡啊!

大雨後的村莊,街巷裏一下子就涌出很多人來。大爺門前的大槐樹被閃雷霹掉了一枝,白生生的斷面半摟子粗,中心卻真一個黑圈圈。龍王的事兒我不信,還當我是小孩子呢?我只看滿大街的長流水,嘩嘩啦啦地從各自的方向匯聚來,然後一起往南流出村去。青蛙們歡快地唱着歌,這場大雨把它們壓抑得太久了呀。小男孩們扛着扒魚網子,跟在年輕的父親們屁股後樂癲癲的`。我和同伴們一起往北嶺上走,迎着嘩啦啦淌下坡的雨水,輕快地哼着歌兒。不時地低頭看看,會不會撿到美麗的鑽石呢?爲什麼常聽大人們說這個撿到了那個撿到了,我卻總撿不到呢?

是不是要盼望暑假趕快結束呢?這是我思考不得的結論。學習是快樂的,紀律是不自由的;休假是自由的,可是勞動卻是辛苦的。

長大以後會像父輩們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呢?還是會像機關幹部們那樣坐在陰涼地方喝茶看報?真的無法預料!

  三、何日歸家洗客袍

儘管我覺得自己起牀挺早,可是公公婆婆更早,他們不住地忙着,餵雞,澆菜,摘菜,做飯。兒子今天早早醒了,他不肯在屋裏膩歪,早嚷着別人給他穿上衣服在小推車裏爬上爬下。

清點一下小屁股弄髒了幾塊尿布,還有昨日一天髒了幾身衣服,放到清清涼涼的水裏揉搓,匆匆洗幾下便晾到繩上。

將兒子推到大街上,東邊賣早點的那家院裏早已飄出濃濃的飯香。小飯店裏新進的大蝦在水盆裏游來游去,老闆的女兒與我兒子一般大,人家就敢抓在手裏把玩。她拿一隻遞給兒子,兒子將小手向後躲得老遠。他還不會說話,但是滿眼的驚恐。大人們哈哈笑,“這小子,平時看着挺潑辣大膽似的,卻怕這個。”

南邊輩份老大老大的美女——兒子他老奶奶,抱着小爺爺也過來了,小爺爺大我兒子一個月,卻強悍許多。兩個孩子臨車坐着玩,小爺爺忽然伸過手來,一把將我兒子的涼帽抓去,我兒子嚇得張開沒牙的大嘴巴哭喊,他忽的一下子又將帽子甩到我兒子臉上,我兒子將帽子抓到手裏立即破涕爲笑,又引來大人們嘩嘩的笑聲。

這時,陽光慢慢爬上飯店的房頂,將光線照了過來,小銀杏樹立即就有了影子,不一會兒,蟬聲就響起來了。腳下的太陽花兒好像一下子開放了似的,是我纔剛剛看見嗎?

婆婆種的西紅柿熟得透透的,大人們摘了洗洗就吃,鄰居的小女孩也吃,兒子看見了也要。婆婆笑着遞給他一個“都吃,怎麼就忘了大孫子呢!”兒子接過來就啃,卻立即裂着大嘴巴“啊啊”地將柿子扔在了一邊,口裏的哈喇子流到了脖子。

中午的大太陽像火球一樣烤着大地,空中蒸騰起白絲絲又好似透明的熱氣來,徐徐向上竄動,田裏有,屋頂上有,絲瓜秧子上也有,和童年的記憶裏一樣。老公不在家,又去駐外公司工作了,兒子睡熟了,雷打不醒的架勢。我打開DVD,悠悠地播放着從前買的黃梅戲片段。韓再芬緩緩地唱着“架上累累懸瓜果,風吹稻海蕩金波,夜靜猶聞人笑語,到底人間歡樂多……”我做着手裏的閒針線,恍然間就如墜落在隔世紅塵一般,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這個時刻,你在做什麼呢?牛郎織女已不遙,而你,何日歸家洗客袍?怎奢望銀字笙調,心字香燒?只望寶貝一天一變的模樣你能日日看到。

  四、流光容易把人拋

而今,又是夏天。

他總覺得美美地睡着回朧覺方不辜負這大好清晨時光,我卻覺得恰好相反,不喜歡讓時間在睡意朦朧時流失枕間。

在廚房裏拾掇上簡單的早餐,然後扯了水管到外陽臺上澆澆我的草草花花。牽牛花在不鏽鋼欄杆上像蝸牛一樣攀爬,好幾天纔會吹起一個小喇叭,還那麼弱不禁風的樣子,與我春天時做的滿陽臺藤滿花滿的美夢境界實在是差得太遠了。粉豆子還算不惜氣力,每天用心地開出許多小花來。太陽花散散淡淡地開,全然不顧我的心情。鳳仙花想好好開來着,卻在擁擠的的空間裏怎麼也出不了頭地,只好無奈地小開幾層。含羞草還算認真,已經打出了小小的骨朵,只待開放。從旱天一過,大雨小雨連綿不斷了,我就動員老公把能搬出的花全搬到外陽臺來,好爲我的草花們增增勢加加油。他一擺上幾盤大花草出來,果然整個陽臺就多出了無限生機,惹得我時不時地過去看兩眼,又恨不得拔苗助長再助花開放。

洗洗衣服拖拖地的空當,竈上的中藥就會熬過了。嚇得我不敢再幹這活,順水推舟地將它轉給了老公。搬新家時,我毫不猶豫地太陽能換成了全自動的,否則真怕每一次上水都會成爲災難。他們爺倆常常笑我“瞎腦筋”,可我真是毫無辦法進步,只得服輸。

空調至今沒有安裝。他錯過了低價期,我樂得省錢,持冷眼旁觀態度。對於我,有它,無它,都可。至今沒覺得家裏怎麼熱過。在辦公室大家吹空調時,我坐在最邊角落還是要帶上護膝,何苦再給自己花錢找不健康呢?

大街上女人的衣服們一天比一天短小精悍,鞋子一年比一年更上臺階,女人們在夏天是最容易迷失在美麗慾望中的,因爲夏衣便宜。從八五折起至今天三折了,大家還在樂此不疲地購買,就是街頭地攤上也是人潮涌動。看着別人的熱情,我時常會生出一股子迷茫,我的熱情到哪裏去了呢?都說女人的衣櫥裏永遠少一件衣服,我卻時常覺得多了。七八年前的衣服還是能穿,兩年前的鞋子總是穿不壞,扔到哪裏去呢?看來,我的心是太衰老了。看看滿店鋪裏花花綠綠的衣服,我總覺得還不如我櫥子裏的陳年舊愛好看。看着步行街上坦胸露腿的洋洋風光,我心裏總忍不住替人家害涼。明知杞人憂天,卻難糾其錯。

兒子一天比一天高大強壯起來,時不時講出的詞兒令我感到吃驚,他說從漫畫《阿衰》裏學的。說是大了吧,又天天還是想粘在我身邊,像個嬰兒似的肌膚相貼着就快樂。中午間跑前伺候地爲我點艾條彈灰燼,只爲了和我多些相伴。此刻看着他在蚊帳裏酣睡的樣子,聯想起七八年前的他,我會猛然覺得那個嬰兒很陌生,他真的長成了我眼前的孩子了嗎?是什麼時候的事啊?

窗外還是白天知了叫,夜晚蛙蟲鳴。大雨落在地上,還是那樣調皮地使勁弄出聲響。兒子拉着我往雨裏跑,他把一雙腳使勁地踩在水窪裏,聽着嘩嘩地水響大聲地笑,更甚於當年我的調皮模樣。我不再知道玉米長多高了,花生掛花了沒有?我時常想起二十年前的夏天裏,我對前途的未知迷茫。想來今日答案不就擺在這兒了嗎?

這流光是把我的童年與青春遠遠地拋了,卻把兒子又送到了這般年紀。櫻桃紅過了,芭蕉正綠。

冷暖已不怕,而人生還有多少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