軌道散文

外面下着雨，慢慢清理東西，儘量壓縮，零零碎碎還是裝了滿滿一大袋。

站內人流穿梭，並不擁擠，也不喧譁。 取票、安檢、上車，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

窗外，天色陰沉，長長的軌道交叉縱橫，沒有盡頭，向遠方延伸，一直延伸。不知道，它將延伸到何處，又將不同的人載往何方？

車晚點遲遲不動，前排有嬰兒的哭鬧聲，大人小聲地哄，聲音漸漸弱了下，空調越來越冷，裸露的手臂吹得生疼，從包裏拿出外套穿上，閉眼小憩。

睜開眼，雨大如注，一條條水珠沿着玻璃窗傾斜而下，身後的一切疾馳而過，房屋、池塘、農田，高壓電線、大橋，還有幾隻盤旋低飛的白鳥，暮色將近，夜燈未亮。

夜深眠淺，陌生的地方，些許不安，厚厚的窗簾擋不住零散的思緒，聽到外面的車聲，又像是睡着了，在一片極廣闊的海域，無邊無際，沒有方向和目標，也沒有夢。

清晨拉開窗簾，沒有陽光，城市仍舊籠罩在一張灰色的大網裏。排隊的人流，沒有想象中的誇張，保持着平穩的速度，漸次前行。

這個城市（請請容許我，把它稱爲一個城市），逼窄而密集，斑駁的矮牆裂開細縫，站在街頭轉動着圓柱體的站牌，尋找起落點。巴士像條沒有尾的大魚在小巷裏穿梭往來，左拐右彎，一路“叮咚——叮咚——”，如果不是街道兩旁的現代化廣告電子招牌時時提醒着你，你會錯覺，以爲這裏是四五年代的舊上海，在十字路口與對面而來的電車擦肩而過，然後，跪在教堂的十字架下，虔誠祈禱——並不是時空交錯，是真的，教堂裏寂然無聲，空蕩靜廖，耶穌，上帝，它將賜予無盡之愛，於心之靈，阿門！

拾階而上的石梯，僅容兩三人，這座小小的廟啊，不能許願，只因來年它將只是一個記憶的點，也許再來，也許再也不來，於是，叩拜，再拜，三拜。

走在石鋪小路上，繼續在密集的商鋪和人流之中穿行，來到大三巴牌坊，仰視，無言可述。據澳門徐新先生考證的結果說：“在那個年代的巴洛克建築上，刻有中文字樣的只有澳門的聖保祿教堂。在同時代的天主教堂的雕像中，只有這裏是附有有深意的系列的漢文圖解說明，而非偶然出現的、個別孤立的、無甚深意的中文字樣。這一獨特的以漢文解說雕像的現象本身，已顯示出這一系列雕像具有來自中國的文化、宗教的淵源”——四百多年的風吹雨打，它仍屹立在祖國的南端，見證了時代的榮辱繁衰，歷史不會停止，一代又一代的生命湮滅在滾滾波濤的歷史長河中，生生死死，永不停歇，在佈滿滄桑的遺蹟裏，刻着人類無窮的智慧和文化。

便是這一閃念間，暴雨從天而降，傾盆而下，人羣從石階上急急奔跑，濛濛煙雨中，哭泣的大三巴，是的，誰有它的眼淚多？

轉身離去，雨勢漸弱，走在彎彎曲曲高高低低的石子路石子小道上，雙腳踩上去，踏實而溫暖，感覺到它的棱角正與自己對話，似行者的吟唱，一路探尋，不曾留下痕跡。

從觀光塔俯瞰整個城市：屋似螞蟻船不動、橋似緞帶山無形、江環小島天空澄、人在高處極目遠、視線廣闊天地握。白雲蒼狗收眼底，萬物盡在不言中……

交叉的軌道，指引着踏上回程的.路，它將南北東西不同的城市匯結成交集的紐帶，載着不同的人，出發、離開、尋找、歸來。

匆匆的行囊，匆匆的步履，一個人出發，一個人離開，一個人尋找，一個人歸來……

我以爲，可以從軌道開始的地方到它停止的終點發現不同的軌跡，然而它一路奔跑，一路疾馳，一路前行，哪裏可以找到痕跡？

長長的軌道，它好像延伸的是長長的護手，載着希望的行程，載着回憶的歸程，唯有過程中的人事，定格成不變的畫面，或許多年後會褪色，然而它的印痕，就如這沒有盡頭的軌道，在陽光下、在雨中，在風裏，還有那落雪的清晨黃昏、大霧的叢林，一路行走，伴我走向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