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聽故事爲題目的散文

兒時我愛聽故事。那時娛樂種類少，生活單調。看電影、聽故事是孩子最快樂的事。電影可遇不可求，一個月也逮不上一二次。故事可以天天聽。上學聽老師講，在家聽哥哥講，晚上睡覺還能聽父親講。念小學三年級時，語文老師是個將要退休的老頭兒。在孩子的眼裏算是個“古董”，一身的故事。也許是經歷過，悟透了知識分子的社會角色。在孩子面前無半點斯文，一副濟公邋遢的模樣。上他的課，孩子們可以說笑、打鬧，過分的還把腳蹺到課桌上。當教室的笑鬧聲湮沒了講課的聲音，他會停下來，默默掃視着大家。孩子們回過神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陣不好意思的鬨笑後，漸漸安靜了。

孩子們開始正襟危坐，知道這個時候老師要講故事了。他講故事聲音很小，小到教室後排的孩子必須豎起耳朵抻長脖子才能聽得到。講到關鍵處，還要延宕，孩子們都屏了呼吸，生怕一丁兒的聲響會干擾到下面的內容。

每每放學回家，我會把老師講的故事給父親複述一遍，讓父親做點兒精彩補充。老師講的都是解放戰爭時期發生在我們那兒的事。比如：解放軍攻打樑寨，樑寨有個大戶人家樑成，修了個炮樓，糾集一幫家丁，架一門，準備負隅頑抗。解放軍只用了一個排的兵力，打了一炮就把它摧毀了。根本沒有像老師講的那麼激烈，又是隱蔽、又是掩護，機槍嗒嗒嗒地打了個半晌，雙方死傷無數，仍久攻不下，解放軍連長從草叢裏舉起右手：“喂——你們已被包圍了，繳槍不殺！”樑成讓狙擊手瞄準，連長負傷了，又勇敢地舉起左手，狙擊手又打傷了左手，實在沒辦法，只得擡起一隻腳繼續喊繳槍不殺。結果，腳又被打傷了。戰士們憤怒了。發起總攻，一舉拿下樑寨，活捉了樑成，替連長報了仇。

哥哥的故事多是從街頭說大鼓書那兒聽來的，如：《羅成馬踏淤泥河》、《衛大娃》等，內容豐富，故事也曲折的多，但也無處可考。只有父親講的故事隨着我年齡的漸長，才知道好多出自於《史記》、《聊齋》、以及近現代小說。後來我讀了，會把讀後的感受再一次跟父親分享，對於他杜撰的內容、或略去的細節要探問個究竟，要他談一下當時的想法，自然也是一種樂趣。隨着父親漸漸蒼老，記憶力大不如前，每到年底，我從外地趕回老家看他，晚上我倆躺在一張牀上，拾起兒時他講給我的故事，彷彿又回到了當年，興奮的許久不能入睡。

今年春天，父親去世了。我在重溫給學生上課的教材時，無意間翻到了一篇魯迅的小說《鑄劍》，才知道這個荒誕故事父親曾經給我講過。儘管時隔多年，記憶依稀模糊，甚至連故事中的.人物名字都淡忘了，但我仍清楚地記得那天父親講故事時興致很高，表情豐富，有點兒無畏與調侃，還有點兒浪漫情懷。讓我真切感受到了故事裏眉間尺的孤援無助、宴之敖的機智灑脫、國王的殘暴冷酷。原本血腥的場面在父親那裏娓娓道來，小小的我竟也沒有感受到恐怖與血腥。現在讀起此文，始佩服父親當初把握的很好，能讓一個孩子體味出魯迅這篇小說的韻味來。

教材是我教高職時用的，那時父親的身體還硬朗。可惜，它只是一篇泛讀課，當時沒太在意。現在想起來真的後悔，再也不能跟父親一起分享小說的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