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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生遷居記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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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放假回家,到站前的一小時打來電話,詢問新“家”的住址。回“家”找不到家門,這對於女兒已經是不止一次的體驗了。就連我這個一家之長,都有過一次找不到家門的經歷。

大半生遷居記事散文

那是我們搬到L縣城的第三年春天,我出差回來,時值傍晚,我在居住的那一片兒,出出進進三條巷子,最後通過打電話才找回了家門。那是入冬之前租的房子,房東是搞建築的,院門口停放了一臺攪拌機。我住的那一片兒是過去統建的排子房,往常我都是以攪拌機爲標誌找回家門的。出差回來攪拌機沒影了,以至導演出一段街坊鄰居茶餘飯後的笑話來。

雖然命裏沒有驛馬,可是漂泊了大半輩子,至今居無定所。沿着“家”的站點回溯,生活的軌跡清晰地映現在眼底。輕輕地提起某一點,不經意間便會抖落一些快樂的花絮,抑或辛酸的淚滴,透着滄桑的滋味。

中專畢業,被以專業對口爲由分配到縣城的一家小廠。廠子效益不好,分不到房子,剛成家時就住在岳父家的裏屋,只到我們的孩子快要出生了,迫於一些傳統的講究,岳母給張羅着租了一間房子,父親從鄉下老家拿來一把銅鏟子、一箇舊風箱(那時縣城裏停電是常事),妻子從岳母那裏要了些餐具之類的東西,我們算是有了一個能夠以自己名義稱謂的家。那是兩間差不多有百年曆史的老屋,屋頂是上下扣合的竹筒瓦,堂屋完好的保留着那種鑲嵌着木製雕飾品的小格子窗戶,臥室窗戶的玻璃是後換的,一盤大炕從窗根底一隻延伸到後牆。地面的青磚坑窪不平,鍋竈緊貼窗戶,在竈坑的前一點有一塊直徑約有七、八十公分的生鐵略微凸出地面。臘月的第一天,那是特別晴和的一天,我們的女兒出生了,一個新生命的誕生,一聲呱呱地啼哭震醒了百年沉悶。當那聲生命最初的宣言穿越時空重又迴盪在腦海裏的時候,我們的第一個“家”灰暗的輪廓也同時映現眼底。無法體會當時的激動,但那一天的確使我人生跨越了一大里程,不僅僅是一個父親的稱謂,體會更多的是責任,驀然間,我長大了,成熟了。

我們在那個“家”裏生活了不到半年時間,除了女兒的出生,記得最清楚的是妻子做過的一個夢。妻子夢見我們在地面的那塊圓鐵下面挖出了許多金銀,以至她對自己的夢產生了某種真實的想望,一大早爬起來,她用斧頭敲打那塊生鐵,讓我辨聽是否有空洞。這事自然成了家中的一則趣談。當時我每月拿45塊5毛錢的工資,妻子在單位做點臨時工,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第二個“家”,是岳父岳母他們住過的房子。起初岳母的意思是想讓我們家湊一點錢,她們給出一點錢,由兩家的父母合資給我們在當時的城郊蓋兩間新房子。在城裏給兒子蓋新房,對於我的農民父母不啻天方夜譚。無奈之下,岳父岳母自己蓋好新房搬了出去,舊房子留給了我們。搞房改的時候,我買下了房屋的產權,正式擁有了屬於自己家的房子。在這所房子裏,我們生活了十四年。這期間女兒從咿呀學語到滿地亂跑以至上小學讀初中,幾次捧回縣裏以及學校書畫比賽的獲獎證書和獎品。這期間,我做過這大半生中一件最爲自不量力的事情——二十三歲那年,競選廠長承包工廠以失敗告終,從此告別了所學的專業,開始靠“搖筆桿”吃飯。這期間,我錯過了這大半生中一次最好的發展機遇——二十九歲那年,縣政府公開招聘文祕,屬於免試,但那時我執迷於新建企業的美好發展前景,不捨放棄廠辦主任的職務以及與此相關聯的光明前途。這期間,我經受了這大半生職場生涯中的最大一次人生打擊——三十三歲那年秋天,在坐了一年的“冷板凳”之後,新任廠長終於借企業被兼併之機,名正言順的免去了我的副廠長職務,從此我成了“職業”流浪者。

體驗了將近乎三年的兩地生活。在去L縣工作的第二年,爲了能省點錢,我選中公司舊院裏廢棄的化驗室,作爲臨時住所。那是一大一小兩間七十年代的建築。房門大,窗戶小。房子的前面是一個停用的大車間,後邊是庫房,東邊以高牆與民居相隔,房屋周圍雜草叢生,樹木成蔭。聽說夜間常有貓頭鷹在樹上鳴叫,妻有些不情願,好在隔着大車間有一排單身職工宿舍,我出差的時候可以找個女工和她做伴——那時女兒已在呼市讀高中。我從單位借了兩張單人牀並靠在一起,合成一個大牀鋪,只從老家拿來了一些餐具被褥之類的必需生活用品,房間裏貼牆的水泥臺子正好當作櫥櫃配上了用場。自此,我們遠離稔熟的家園,開始在他鄉演繹溫馨的家庭生活,構築有關安居的夢想。

在廠裏住了不到一年時間,那年秋天,公司的幾家外地股東要求政府解決改制遺留的“固定工身份置換”問題,因爲被迫交出“鐵飯碗”的代價,職工與政府之間發生了矛盾紛爭,職工們情緒激動,一度用石頭堵了公司的大門,以至我這個外地人被視爲幾家外地股東的替身,成了衝擊的對象。分管工業的副縣長接受職工們的請願,十分無奈的通知我搬出公司。那時的我非常無助,非常的狼狽,非常的心酸傷感,大中午沒敢吃飯,從十字街口喊了輛三輪車,冒着酷暑,急急慌慌地將那些可憐的家當搬到了妻子停業鋪面裏。那時女兒正放暑假,多虧公司及時安排我們住進了政府招待所,沒讓我們一家三口流落街頭,在招待所一氣住了四十天,我們足足感受了一回無家可歸的滋味。

租到的`房子儘管不怎麼滿意,但一家人實在享受不了白吃白住的“準星級”服務待遇了。我們住進了院門口停放着攪拌機的兩間平房裏。公司的改制工作只到大雪紛飛的時候還留有餘波。整合機構,原廠一位已故副廠長的兒子,在大夥的預料中被淘汰出局。他的母親——一位霜居在家的半老婦人以老伴積勞成疾、鞠躬盡瘁,“打下江山”後,兒子卻不能留廠上班賴以養家餬口,而我一個“外地人”竟然官高祿厚、坐享其成爲由,極盡市井文化之要旨,耍賴放潑,無理取鬧,在我身上發泄怨氣和不平,發泄霜居以來鬱積的孤悶。爲了避免進一步激化矛盾,我沒有接受公司領導的建議採取報警等組織措施,正所謂秀才遇上了兵,只好一味的退避。老婦人揚言不把我趕出L縣決不善罷甘休,隔三差五跑到公司來衝我胡攪蠻纏一痛,以至能找到飯店裏當着客人的面難堪我。那段時間,走在大街上看到五十多歲的高個子女人心裏都直打寒顫。直到次年五"一放起長假上班,老婦人破例衝我露出了笑臉。

女兒考上大學的那年——2003年的春末,我們搬進了在L城新租的樓房(單位給出房租)。那年夏天我們把老家的房子賣了,那可是我們自己經營了十幾年的家。賣房子一則是生活的需要,另者,也等於徹底切斷了返回老家退路。那兩間半房子雖然是八十年代初期建造的,結構是陳舊了些,但經我們做了裝修,將東邊的半間和中部的一間打通以後,房間特別的亮堂。女兒得知賣房子的消息後,不無遺憾地提及她在小院裏親手栽種的那棵杏樹,那年杏樹頭一次開花結果。女兒原本喜歡繪畫,爲了畢業後好找工作,她選報了平面設計。女兒比較理想化,但在關係到個人未來的重大選擇問題上,她忽然現實起來了。她的成熟讓我心裏異常內疚,我懷疑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很失敗——一個連女兒發展意願都不能滿足的父親無疑是一個很不稱職的父親!

從車站接回女兒,我注視着女兒面部的表情,等着女兒對新“家”的滿意度進行評價。妻子問:比L城的房子怎樣?女兒點點頭:還行,感覺比那兒的房子低了點兒。我笑了:你可真有水平,真不愧是大學生——這兒是一樓,那兒住得可是三樓!起初妻子對租住一樓不太稱意,等到搬家那天方纔體會到一樓對於租房戶的好處。一車的家當,在L城從三樓往下搬,六個人花了兩個鐘頭還多;回呼市後,四個人沒用一個小時就全都搬進了新家。打成家以來,我們“家”已三地搬遷,七易居所。我們十分想望將後能夠在這繁華的首府城市裏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在此安居樂業——儘管居高不下的房價常使我們的內心感到空虛、黯然。

“三地搬遷七易居所”,期間包容着多少喜怒哀愁,以上所記不過汪洋之一瓢耳!並且多是些不如意的、傷懷動魄的經歷。然而,透過憂傷的層面,畢竟可以看到我們的家庭生活是與社會和時代同步朝着越來越好的走向發展的。在這裏不再細述,相信多數人會有同感。此外,行走他鄉,遠離親朋的孤獨以及遭遇急難時的無助,使我們學會了更多的寬容、忍讓、諒解以及相互間的鼓舞、安慰與尊重;也使得女兒過早地成熟起來,想着更早能爲家庭分擔一份責任。儘管飄泊不定、居無定所,對未來始終憂慮忡忡;但是我們的家庭生活很幸福,妻子嫺惠,夫唱婦隨,女兒懂事,出類拔萃,以至我們常常聽到一些讚賞的話語,感受到一些羨慕的目光。

生活就是這樣,得失之間是相對的。雖然,我們似乎已再也經受不起搬來搬去的折騰,只希望下一次搬家是這一生中的最後一次;雖然,我們既沒有固定的職業,又沒有自己發展的產業,有的僅僅是生活的打拚與磨練所賦予我們的自信、堅韌與勤勉;雖然,大半生的曲折足已讓我明白了世事難料的道理。生活總有是許多的無奈,然而,就是這許多的無奈教會了我們如何執着。

套用一句時尚話:感謝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