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之心,無以報春暉散文
寸草之心,無以報春暉。
是料峭春寒中。馬蘭開始長起來。
娘說,總是給我吃甲魚噶種東西,我想吃點清口的。
我們說好。這兩天馬蘭應該有了,今天就去剪點馬蘭頭。
午後,和弟媳一道,去田裏。
還是冷寒的風,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來。
走了一圈河岸,發現了一片馬蘭。
兩人默默無語,細細地剪。
剪得不快,也許是不想剪快。
默默地又想了一遍此後該怎樣走下去。
眼前不斷浮現孃的眼神,裏面有略微的期望還有焦慮。
這幾天娘話不多,偶爾也會問:
我怎麼老是不好?要不要換個醫院。聽說上虞有個老中醫看氣管炎很靈的。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說,上海醫生的方案一定比上虞的好,你要靜養,病來得快,去得慢。心不要急,心急影響恢復。
其實我知道,娘已是忍着沒有多問。
人有的'時候真的很難長時間面對一個問題,所以在這個剪馬蘭的檔口,竟然想逃避一會兒,不必說話,不需要有表情,只要剪馬蘭就可以。
冷的空氣裏,冷的剪子和冷的馬蘭,我知道還有冷的表情和冷的雙手......心也是一點一點地沉,一點一點地冷。
這一次醫生一定要我們回家,不需要再多說一句了。心頭一顫,就剪到了手指......眼淚就這樣又流了出來。
最近,也是很少有機會流眼淚。
回到家,兩個人相幫着清洗,灼水去澀,切細。起個油鍋,溫油,拌上細細切就的香菇丁、香乾丁,肉丁,冬筍丁,加一點點鹽,淋一點點醬油,出鍋。用春捲皮子(粉皮)包上。下鍋慢慢煎黃。
一個家常的白瓷碟子裝了,送進房間先給娘嘗。
娘吃了一口,說,馬蘭好像是苦的。
我連忙也嚐了一口,果然是苦的。
突然眼睛就紅了。
一件平常小事,好像也做不到。
娘不過是要吃一點清口的東西。
那段時間經常回家,娘已經離去,奶奶還沒有從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痛中走出來。80歲的她原來是非常樂觀開朗的。生活上從來不需要我們照顧,唸佛場裏也最是熱心腸。總是早早地到,準備好茶水,用具。娘過世後,奶奶開始掉頭髮,常常一個人悄悄地落淚。我週末回去,總是和她講講話,一起做些家務活。
初夏的時候,家裏的菜蔬最是多。我們一起在院子裏剝剝毛豆,理理青菜。兩把竹椅子,一院子的溫情。
這個時節,爹種的玉米也可以吃了。我們習慣叫做“六穀”。奶奶很愛吃六穀。那天回去,爹正好掰了一大袋子六穀。我和奶奶也剝了一大淘籮,用大鍋煮了。我叫奶奶多留一些。新鮮的六穀,她又歡喜吃。
後面一個週末回去,爺爺告訴我,上次奶奶貪吃了六穀,後來腸胃有一點不舒服了。我真後悔沒有提醒奶奶不要一下子吃太多,也不要怕浪費。吃得舒服和健康最要緊了。
那年冬天,一個氣溫驟降的早晨,奶奶沒有從睡夢中醒來。
心梗。
小時候。奶奶的房間,是我最喜歡的地方。
後來,成了一個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