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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漢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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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風是乾燥的,它吹過我的臉上將我的頭髮吹亂。幼兒園門口等待着接孩子的家長擠擠攘攘,臉上露出焦躁和冷漠的表情,不過這只是暫時的,用不了幾分鐘,學校的大門一開他們的臉上就會浮現一種歡樂和開心的表情,這表情只有在看到自己的孩子或者是老師的時候纔會出現,特別是在孩子面前,他們完全放鬆了警惕和防備變得無比單純。而我,我又爲什麼在這裏呢,是因爲前幾天我聽朋友說這裏有一個乞丐,每天都過來把路牌給擦一遍,我想來看看他,順便看看能不能幫他做些什麼。五點四十三分的時候,那個乞丐出現了。他頭髮亂蓬蓬的,遮蓋着臉,手裏提着一個麻布袋,身穿淺灰色的棉襖,棉襖上有些白色棉絮裸露在風裏,我猜想這個衣服他大概從秋季就已經開始穿了。幼兒園大門的路旁有一個深藍色路牌,我見他走過去從那口麻布袋裏掏出一個抹布,將臉貼近那個路牌,仔細而認真的擦着,就像對待一個患病的親人一樣。他裸露在風裏的棉絮,裸露的腳趾是如此的顯眼,四周的人羣好像自動給他畫出了一個圈子一樣,這個圈子不知爲什麼讓我想起了姥姥家的豬圈,想到這我不禁感到一陣噁心。其實人世間人與人的`孤獨是一樣的,當我接近這個乞丐的時候就感受到了與他大概相似的孤獨。我偏偏卻不在乎這些路人的眼光,我想孤獨的時候有個人作伴總是好的。於是我伸出手接過他的抹布,他佈滿血絲的手顫抖了一下,擡起頭來看我。我輕輕地詢問他的名字,他半天沒說話從那口麻布袋裏來回摸索,終於掏出了一支筆顫顫巍巍地寫下一個“4”。我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我猜想這裏邊一定有許多故事,但我能確定這是一個啞人,我叫他阿四。

流浪漢散文

太陽落山的時候,我跟着阿四來到了他的住處,那是一所還沒有拆遷的舊房子,家裏只有一個火爐,一張牀。他拍了拍牀板,招呼我坐下,自己則在爐火旁生活,做飯。阿四的飯很簡單,是一鍋白麪,他盛了一碗給我,就自己吃起來了,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流,就這樣安靜地坐着,一直到很晚很晚,那天晚上我注意到一輛沒有前輪的小型自行車,我猜想這一定是阿四在哪裏撿到的,趁着天還沒黑透我便匆匆告了別回去了。以後的每天我都來這裏吃上一碗麪,有時也會帶上一點青菜煮着吃,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不需要任何語言的交流,我有時甚至感覺自己是一個可以只顧生存的人了。那段時間是我最快樂和自由的時間,我至今想起來都覺得滿足。

十二月六號的那一天,我帶着酒來找阿四了,那天天空飄着大雪,格外的寒冷。剛到門口,我看見阿四提着一沓黃紙回來了,他依舊是那身灰色舊襖,棉絮在大雪裏飛舞着,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眼睛,紅腫的發紫的眼睛,盛滿了淚水。進了屋,我問他去了哪裏。他將一沓黃紙放在牆角,凍得發顫的手拿起打火機點了根菸,說:“去看兒子了。”帽子上的雪融化了沿着他的胸口流下來,灰色的布料一接觸這雪水就變成了暗灰色,雪水沿着他的舊襖落到紅色的火爐裏,燃燒着的碳火發出吱吱的聲音。我坐在那裏久久沒有說話,我生氣阿四不告訴我他能夠說話的事情,同時也爲他說出的那句話感到震驚和同情。我把酒放在牀上,走的時候輕輕地拍了拍阿四的肩膀。

夜裏,我輾轉反側睡不着覺,阿四的話一直在我的耳邊飄着。那天晚上我又夢見了阿四一個人在幼兒園門口擦着深藍色的路牌,灰色的棉襖白色的棉絮裸露在夏天的烈日下,我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有個人把我拉開了。等我醒來的時候,窗外正在狂風四起,我聽到窗外狂風亂吼的叫聲,自從入住這個城市以來我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風,窗外的落葉四起就好像阿四的舊襖在風裏四散的棉絮一樣,想到這裏我對阿四又有些同情和愧疚了。於是我戴了一個黑色的帽子便匆匆趕去阿四的住處了。

屋子裏沒有一個人,不知爲什麼我老是心神不寧的,我忽然想起在幼兒園門口的那個路牌,阿四一定是去扶那個路牌了,我心裏想着便向幼兒園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去送孩子的家長很少,連路旁的報刊也都因爲這大風關門了,倒是一家生活用品店依然大門敞開着,幾個紅衣少女迎着風在門口向我招手,我捂了捂身上的衣服大步往前走着。我再也沒有找到那個路牌,路牌好像被誰拔地而起一樣,在原先安放的地方留下一個不規則的黑洞。那天大街上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行走,我看不到擠擠攘攘的人潮和姑娘們搔首弄姿的模樣,我悲傷而狂妄地走在馬路上大聲叫喊着阿四的名字,就像小時候我去尋找一個突然走失的同伴一樣,我走過商場門口、走過染髮店、走過小吃街和學校的大門。我想着阿四的那塊舊抹布和他的麻布袋,狂妄而自私地走在冷風裏,幻想着一個流浪者的故事,爲此,我整整在街道旁找了幾個月,可是我卻忘記了阿四的模樣。

後來城市裏的舊房子被拆了,阿四原來居住的那個地方改成了一家超市,我再也看不見像阿四一樣的流浪漢了,即使是在天橋底下我也能看到拿着報紙朝着我禮貌微笑的紳士。畢業以後,我在一家銀行工作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而阿四這個名字也在我的生命裏漸忘了。直到有一次我去參加朋友的婚禮,看到新娘身上的白紗和四周擠擠攘攘貼近的人羣的時候,我忽然想起阿四棉襖上四散的白色棉絮,才知道原來對於旁人來說浪漫和寒酸是同樣可以令人慰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