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繼父走的散文

那年夏天，我上小學五年級。放署假，我去找二大爺家的小勝玩遊戲時，發現小勝的嘴裏含着糖塊。我饞得直涎口水，心裏盼着小勝能給我一塊吃，但是我始終沒張開口。我旁敲側擊地問小勝如何有了糖吃，小勝眨着小眼晴說保密。

小勝家的日子不富裕，比我家強不了多少，二大爺絕不會捨得給他花錢買糖吃。我決定把小勝的祕密偵查出來。我學電影裏捉特務的解放軍的樣子跟蹤小勝。跟蹤了幾天，我終於發現了小勝吃糖的祕密。

原來小勝是在村東溝裏割了青草，然後揹着青草去生產隊那兒去換青草票。青草票是用白紙做成的，二寸左右見方的白紙上用鉛筆寫上青草的數量，摺合成人民幣的錢數。白紙上還蓋有一個生產隊的大紅圓戳。一斤青草票相當於一分錢，十斤青就是一角錢。拿着青草票去生產隊會計老李兒那兒換成角錢。

老李三十多歲，部隊復員後回到生產隊當會計。他不愛說話，戴個眼鏡，很孤獨很嚴肅的樣子。經常是小勝領了錢，然後小跑着去村裏的小賣店裏買糖吃。有一次我跟蹤了一半，小勝忽然發現了我，他笑着對我說：“完了，你知道了我吃糖的祕密了。”

小勝給了我兩快糖，對我說：“生產隊用錢換青草，隊裏用這些青草漚成肥料上到地裏，俗稱綠色肥料。一斤一分錢。十斤就是一角錢。你也跟我割草換錢吧，有了錢，你就能買糖吃了！”

我跟小勝子去割青草。小勝子割草快，我則割了他的二分之一。我揹着青草去生產隊那兒換青草票。稱青草時，我故意睬中了稱草的大柳條筐底下的一根小細蠅子，立時青草重了許多。給我稱草的老頭子發給我一個青草票。我拿着青草票去會計老李那兒換錢。用此招我多掙了一元錢。我從會計老李那兒領了二元錢，爾後跑到村裏的小賣店那兒，把二元錢都買了糖快吃。

我還想着下次稱青草下腳時再狠勁用力一把，以此多增加點青草的重量時，收草的老頭髮現了我的大柳條筐底下有一段繩子的祕密，老頭對我笑了：“行啊，小崽子，腦袋瓜好使呀，從小就會弄虛作假，長大了還了得？！”

我把大柳條筐底下的繩子割掉了。這個招法不行了，我又想到了另外一個投機取巧的辦法。我發現老頭子發給我的青草票我自己也能做。我把作業本上的白紙用剪刀裁成二寸見方的白紙片，用鋼筆寫上青草的數量，再用紅藍鉛筆畫上紅戳，爲了把這個假清青草票做得更象真的`，我故意把紅戳畫得更模糊一些。畫成了第一個假青草票，我拿着它去會計老李那兒換錢。我忐忑不安地手哆嗦着把假青草票遞給會計老李，老李戴上眼鏡，只是描了一眼，就給我換錢了。成功了。我再也不用去大溝裏割青草了，再也不用一身汗水地揹着青草去生產隊老頭那兒稱青草的重量了。我只用白紙、鋼筆、紅藍鉛筆就可以輕鬆地掙錢了。我隔三差五就拿假青草票去會計老李那換錢。會計老李競一次也沒有發現。

我喑自得意。一天中午，我正在東屋裏畫假青草票，在公社派出所當警察的繼父走了進來。繼父發現了我的祕密。他鐵青着臉，問我做了多少假青草票？我說我記不清了。

繼父讓我跟他去會計老李那兒退錢，向老李承認錯誤並向老李道歉。我嚇得哭了，但也只好跟着繼父去生產隊的會計室。會計室裏只有會計老李。我和繼父走進去，繼父還在生我的氣，他仍舊鐵青着臉，對會計老李威嚴地說：“老李，你查一查，看看你們的青草票裏有多少是假的，都給我找出來。”

會計老李看見一身警察制服頭戴大沿帽的繼父，忽然撲通一聲給我和繼父跪下了：“饒我一命吧，我承認我和收草的老頭同謀做了許多假票子騙生產隊的錢，我罪該萬死，但還是饒了我吧。我是一時貪心，上了收草老頭的當。假青草票，都是那收草的老頭子做的。”

繼父愣在那兒了。他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繼父幫我退掉了用假青草票騙來的錢，也給了老李一次機會，只要老李退掉騙來的錢，並保證今後不再犯類似錯誤，繼父就絕不重提此事。

我和繼父走出會計室，會計老李還嗑頭如搗蒜：“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繼父扭頭瞅了一眼老李，又扭頭看着我，他心情沉重地對我說：“孩子啊，人要活得有尊嚴，就不能太貪，心也不能太黑……”

我那時還不太懂繼父的話，但我邁開步子，堅定地跟着繼父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