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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的嘆息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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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意間,冬天已經來了,如此倉促,一年的尾巴逐漸搖動起來。因爲喜歡宅居小屋,我便也常常立於窗戶邊觀望。窗戶對面是一幢樓房的牆,整個牆佔據了窗戶,佔據了我的視野。整個牆上佈滿了爬山虎,她的葉子全然不知去了何處,頹然乾枯,寂寥地附於牆體上。

光陰的嘆息散文

她在寒風中揮舞着光禿的枝條,自彈自吟,彷彿是一個失意的詩人

一年的三百多日,每天目睹她的姿態。葉子綠了,葉子黃了,枯葉掉落,嫩芽滋生,詮釋着四季的變化。有一天突然發現,我竟然分不清楚是爬山虎在觀賞我,還是我在觀賞她,也許是我們是在對視吧。

她攀援在城市的牆體上,手掌抓得如此牢固,唯恐被外界的風雨漩渦撕裂開來,然後被摔得無影無蹤。而我不是嗎?來到這個城市二十餘年,城市就如巨大的漩渦,一次次將我甩到邊緣,只要聳立的高樓或是奔跑的汽車快一點,只要我捏住門把手的手稍微一鬆,我就會飛離一扇不屬於我的窗戶,在呼呼聲響的旋轉中,被甩至遙遠的地方。

孩子出生後的那段時間,單位很不景氣,時常傳出要被市裏某家醫院吞併的消息,微薄的收入,還要養活家人,心裏便滋生了返鄉或是遠離家鄉的想法。那時候,爲了能讓家人過得更好,工作之餘,擺起了地攤,一個人蹲在熾熱的陽光下整理着貨物。起早貪黑,奔波在城市和鄉村之間,我被城市的漩渦甩得全身生疼,卻還是僅僅抓住光陰的影子掙扎。爬山虎在狂風中,雖然被撕裂得疼痛,但是終歸沒有脫離牆體而生存下去,我想,我不是嗎?

與爬山虎相對而賞,我認識了歲月的四季,和她經歷春夏秋冬,風雨雪霜,她已經佔據了我的思想。有時面對她的綠色生機或是乾枯的寂寥,我就會想起人的生命,人從出生、青年、老年到死亡,像極了植物的春夏秋冬,也同樣在經歷歲月的洗禮,風雨的摧殘,讓生命輝煌和壯烈,也在歲月中日漸凋零。所不同的是,當春天歸來時,爬山虎會滋生嫩芽,開始下一個春夏秋冬。而人呢?一旦凋零死亡,便卻沒有生命的甦醒,假如相信下一個輪迴,爲何我和母親依舊陰陽相隔?人與植物相比,生命脆弱而短暫。望着爬山虎乾枯的枝條,想到人的生命,想到母親的逝去,便會發出悽然的嘆息。

一天,我去病區看望一來自老家的患者,推開病房,牀位上是空的,以爲是調換牀位了,就去問主管醫生。趙大夫遺憾地說:“患者赫某今天凌晨四五點時,突發腦出血死亡!”我很震驚。他來住院時,一直嘔吐,不能進食,經過兩週的保守治療,精神好轉,也能進食,本來說今天下午要出院的。昨天還高興地對我說,回到家以後還要給兒子辦婚事呢,沒有想到僅僅隔了不到二十個小時!生命竟然凋謝,光陰已逝,人的生命之脆弱,無法預知。

剛纔,一個朋友打來電話諮詢,說看到他的父親躺在病牀上,被癌疼折磨得死去活來,大聲哭喊的樣子,不忍目睹,他真想讓父親解脫。他問我醫學上有什麼好的辦法,能讓患者安靜走嗎?我聽後,心裏冰涼,靜默一陣,不免嘆息,一則爲患者的疼痛之嘆息,二則爲生命無常和無奈的嘆息。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疼痛就使用止疼藥物吧。我們任何人都不能找到一條解脫生命的辦法。萬物生命的進化,都是一個日出到日落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都要經受一些磨難和痛苦,甚至於有不可以逆轉的傷害。童年、少年、青年直至老年,我們每每前進一步,發出的嘆息就會越加低沉和寂寥,那嘆息的尾聲是甩不掉的。人的生命也如一盞油燈的燃燒,總有乾枯的時候。草木有情,人也有。其實有時候,人類遠不及草木的存在。爬山虎是一種存在,是一種執着而誠實的存在,年年凋零,年年新綠而相似。葉子走光時,枝椏還在,至少在寒冷的冬季光景裏,讓我們存有一種美好的幻想,靜默的枯枝,有着激情的孕育,有着邂逅的嚮往。而人呢?離開了人世,留下了什麼?

爬山虎在寒冷中與我對視,靜默無語,與風對視,也是無語,彷彿與自然界沒有任何的語言交流。這樣的靜默無語彷彿是一種禪,是生活的一種方式。面對悲摧的場景,無須巧言令色和虛僞的面具,也無需煽情和嬌作,淡然於世。沉默得如是一本哲學之作,彷彿脫離了七情六慾般清淨,隨心率性。禪師們喜歡草木,說他們具有佛心,禪是不語的,智慧也是。而人類呢?使用着一些託詞,戴上虛僞的表情,遊離於周圍的環境,察言觀色,諂媚獻笑,沒有真誠和可愛。

去閒逛時,遇見一人,拉到一處攀談幾句。她句句都是誇讚之語,上至國家領導,下至單位基層之官員,甚至於連我都要諂媚幾句。聽之,語言華麗,表情嬌作,儼然沒有淳樸之風,更沒有誠實之意。這樣的環境裏遍佈着鶯歌燕舞的嘈雜,耳朵難於清淨。言語之奉承,難免不會逃離慾望?常言道:人無慾望之時,便會完美無憾。她如何會渡到自己的清淨和淡然,然後讓自己隨遇而安呢?一個禪師說得好:“鸚鵡因爲善言而拘於籠、媚於人,而孔雀因羽毛豔麗而招來禁錮和殺戮。”假如說一些動物和草木死於自然或人,那麼人則是死於自己。當燈枯燃盡時,人的一生歸爲零,來時如何,去時便是如何,過程對於人來說,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但是,對於生命,我們還是要給予極大的尊敬。我們要懷着一顆佛心,淡然寡慾,盡力支撐一個生命的存在。雖然終極的意義相同,但是卻讓一個生命更加有尊嚴,放下私念,讓一個人坦然而來,坦然而去,就如佛的人生。

我在一棵法國梧桐樹下漫步,擡頭看,梧桐葉子蒼黃飄落,不一會,腳下便是一片,我撿起一葉,她悲哀地躺在我的'掌心,戚哀的眼神看着我。她滿臉的皺紋,無以復加,像極了我朋友的臉,不需要任何的言語,靜默中的枯槁,像泥土一樣讓一張臉四分五裂,讓記憶斷裂零碎。上一個月,梧桐樹葉還是碧綠閃亮,一陣寒風便讓她生命凋謝,與泥土碾藏在一起。看到屋頂上的小樹枝,守着失去十六片葉子的影子,兩手空空。是放下了?還是沒有放下呢?一個月前,一個詩人在這裏臥居。碧綠的梧桐葉子佈滿他的窗戶,透過枝葉,他看到如金魚的霞光跳躍,看到仙人坐在雲朵之上釣魚。他常和梧桐對視,感恩每一個清晨,在感知着佛的禪性。當他決定走的那一刻,放下了一切,坦然而去,像極了佛的人生,覺悟之思,詮釋了人生的終極意義。

幾年前,工作很是忙碌,不時有煩心之事。一次逛街,因於緣,突然喜歡上了十字繡,便在市場逛了好久,求得自己歡喜的圖案來繡,又購得架子開工。每每下班回家,自己便坐在沙發上,聽着舒緩的音樂,一針一針繡着,有時竟然能坐一下午的光景。幾個月下來,我繡成了梅、蘭、竹、菊,加上邊框,懸掛室內,不亦樂乎,誇自己是有恆心的女子。於是又購買臉譜、蘭亭序來繡,一年下來,我成績斐然。最重要的是,我的心境逐漸清淨下來,遇事不亂,學會了思考,性情也淡然寡慾。在加工作品的時候,其實是在修行,在逐漸向佛靠近,覺悟人生,淡然於世,使得生命隨遇而安。

隨着年齡的增長,眼睛越來越花,便停下來了十字繡。偶爾,欣賞那傲立的梅花、栩栩如生的臉譜時,生命的內涵便會風韻起來。近年來,除了碼字,便歡喜上了泡茶,辦公室、家裏擺滿了各樣式的茶葉、茶具。泡茶、飲茶是一種美好的情調,這和十字繡、寫作還不同。繡錯了十字繡,內心便會滋生悔恨,假如發現的早,還要返工重新一針一針去繡,且針法均勻。寫作時,文章立意錯了,要反覆修改,尤其是寫詩詞時,反覆斟酌,還要顧忌古詩之格律,寫完了,詩的意境欠缺,總要苦惱一番,在本子上塗改的密密麻麻,甚至於撕碎詩稿重來。其間會影響心情,也會有失落之情懷。飲茶不同,泡茶過程清雅飄逸,充滿了詩情畫意。品茶,皓齒留香,拋卻煩惱事,感覺光陰如茶般清醒而盎然。

太陽出來了,窗外爬山虎乾枯的枝條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彷彿是在孕育着春光。不久,她將要滋生綠色,在歲月中開始下一個輪迴。牆上畫框裏的《蘭亭序》的字體隨意而淡泊,也會長久掛在那裏,書架上書的生命也會長久,我手指上戴的戒指比我的母親年齡還長,櫃子裏的那根項鍊也會一直在,他們的生命都會比我的長。而唯獨人,生命的長度是最短的,即使有下一個輪迴,也將是不可複製的靈魂。這樣想來,在時光的隧道裏,爬山虎好像永遠是不變的,可是,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年,我卻在爬山虎的輪迴中看到了自己越來越多的白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