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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沼澤地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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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擦黑了,離連隊還有三十多裏的路。爲了能儘快一點兒趕回去,老鄉們決定帶我們抄近道。近道,就可以近出一半的路程了,可是,抄近道,就必須得穿過一片沼澤地

穿越沼澤地的散文

對於這片沼澤地,我是不陌生的。記得剛到這裏一個星期左右,我就跟着一幫哈爾濱的知青到這片沼澤地裏打獵去了。沼澤地在我們宿舍的後面二里地開外,我們二十多人,拿着一支“七九”步槍,一發子彈,舞舞咋咋地向着沼澤地進發了。我們是去打大雁的,但是,還沒走到沼澤地邊兒上,就有放哨的大雁報警了,“鋼鋼”幾聲叫喚,只聽得“呼啦啦”一聲,飛起一羣大雁來。緊接着,一羣、又是一羣,數不清的大雁、野鴨和說不出名的飛禽從沼澤地裏騰空而起,在沼澤地的上空盤桓,密密麻麻的,像烏雲一樣遮天蔽日。我們原來是打算在趴在地面上瞄準射擊的,此時沒了目標,都慌神兒了,衝着那個拿槍的人一通亂喊:“快打、快打!”那傢伙把槍沖天上一舉,慌慌張張地放了一槍。“砰!”隨着一聲槍響,空中有一個黑影翻着跟頭栽了下來。沒想到,還真打中了一隻,因爲飛禽實在太密集了。

“撲通!”沼澤地裏濺起一團水花。“嗷!”我們一聲嚎叫,向着沼澤地裏跑去。

沼澤地裏的水不深,看上去連腰都沒不了,但水有點兒混濁,水的顏色是墨綠色的,水底有些藻類。沼澤地的面積不知有多大,伸展到遠處,與凸起的丘陵連接在一起。哈爾濱的知青比我們早來兩年,顯然已經熟悉沼澤地了,他們成一路縱隊,向着大雁掉下來的地方奔去。一個長着小黑鬍子的哈爾濱知青回頭照應着我,對我說:“跟着我,踩塔頭墩子,要不就得掉下去!”我跟在他的後面,一邊跑、一邊小心翼翼地朝腳底下看,只見塔頭墩子就是從沼澤地裏長出來的土墩,土墩上面又密密麻麻地長着許多又高又長的草。我們踩着塔頭墩子,飛快地把大雁撿了回來,回到宿舍,立刻把大雁侉燉,二十幾個人,狼吞虎嚥地把一隻大雁給吃光了。

從那天起,我就感覺到了沼澤地的神奇魅力。不錯,沼澤地是可以吞噬生命,你如果不認識它,就寸步難行;但是,你若是認識了它,在上面照樣可以如履平地。因此,我絲毫也沒有感到沼澤地有多麼可怕。

當那天晚上,我跟着老鄉們再次走到沼澤地邊上的時候,以前建立起來的信心不禁動搖了。這片沼澤地,與我們宿舍後面的沼澤地是連在一起的,只不過七拐八拐地繞到了這裏。記得後來我還查過地圖,這片沼澤地更確切地說是東西縱貫黑龍江全省的。第一次去打大雁,我們只往裏面跑了二三百米就回來了,深處的情況並沒有看到,這回的情況不同了,我們要從沼澤地橫穿過去。而且這次發生了一個意外的情況,就是老鄉們沒有料到這幾天秋水暴漲,沼澤地的水面變寬了。再退回去走原路?那是不可能的,因爲時間耽誤不起,老鄉們只能硬着頭皮帶着大家往前走。

那天的穿越太艱難了!我們在塔頭墩子上跳躍前行。割了一天的黃豆,本來就累得腰痠腿疼的,現在簡直是盡最後一點氣力了。老鄉們有點兒不好意思,都默默地不吱聲。我們也不好埋怨他們,因爲老鄉又沒有諸葛孔明的本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再說,老鄉們本來是好心嘛。

穿越到一半的時候,前面傳來一陣陣的驚叫聲。行進的速度也放慢了。天色在慢慢地暗下來。走在後面的人忍不住大聲催促前邊的人:“幹哈哪?快點兒!”前邊的人一個個地往回傳話,“前邊兩個塔頭墩子離得太遠,跳不過去,有幾個人掉到水裏去啦!”緊張的情緒立刻在隊伍中蔓延開來。

東北的秋天已經很冷了,何況太陽已經落山。北風呼號着從空曠的遠方直撲過來,裹挾着沼澤地裏的涼氣,“嗚—嗚!”地吹得人渾身打顫。就在這時,在呼號的北風中,又飄來一陣又一陣女人的哭聲,悲悲切切、悽悽慘慘,而且時斷時續,時高時低。在這空曠的沼澤地裏,哪來的女人哭聲呢?再一細聽,那哭聲又時近時遠、時有時無。我們一百多號人,是成縱隊行進的,我前後幾個人都是知青,誰都不明白這哭聲是怎麼回事?大家不時地往沼澤地裏張望,然後面面相覷,一個個毛骨悚然。

終於,我走到了那個“擁堵”的地方。我心裏不由暗暗吃了一驚。同時後悔剛纔不應該催促前面的人,尤其不應該催促前邊的女知青,因爲眼前的兩個塔頭墩子距離實在是太遠了,而腳下的水也看不出來有多深。假如在平地,還可以助跑,但在這裏,是完全不可能的,只能原地起跳。如果想繞道,也是不可能的,因爲我們身後是無數塔頭墩子星星點點地連接在一起,我們對岸的情況也是同樣,但是,一條彎彎曲曲而來的小溪把兩大片塔頭墩子給分割開了。小溪一眼望不到頭,目力所及之處,只有這裏纔是最窄的地方。“難怪速度慢了下來”。我心裏暗想。

“那是誰呀?快點兒!”後面的人開始催促我了。

記得下鄉前,我曾看過一本書,書中描寫的是小興安嶺一帶沼澤地裏的情景。書中寫道,狼羣追逐幾隻鹿,鹿無路可逃之後,便奔向沼澤地,狼羣不知其中奧妙,稀裏糊塗地跟在後面追趕。忽然,狼羣中傳來幾聲哀號,原來,狼羣中了鹿的圈套,陷進沼澤地裏去了。據那本書中講,鹿認識一種紅色的荊條,便踏着那種荊條飛奔,而狼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所以上了鹿的當。此時,我真的懷疑這位作者是否到過沼澤地?因爲在東北的沼澤地裏,並沒有什麼紅色的`荊條。所謂的紅色荊條,不過是柳樹棵子,屬於灌木叢一類,生長在林帶兩側或者沼澤地的邊緣,是編筐編簍的材料。假如那位作者到過沼澤地,是絕不會讓他筆下的鹿踏着荊條飛奔的。況且狼是絕頂聰明的動物,也絕不至於上鹿的當,陷進沼澤地裏去。

後面的人一再催促我,不得不跳了。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從心底閃現出一種念頭,是一種求生的慾望!隨即它又變成了一種本能的衝動!與求生慾望同時閃現出來的還有一種念頭,那種念頭就是自信。我從小喜歡打籃球、打乒乓球等體育活動,而且還有一個有趣的經歷:小時候,我家住在商業部的門口,每天,我和小夥伴們都要幾進幾齣商業部,打籃球、乒乓球或者撿煙盒。看傳達室的老頭兒有時候不讓不讓進,我們就爬樹,從房頂上過去。那棵樹的樹幹與傳達室的外牆約一米之距,我們爬的時候,背靠在牆上,用兩腿支撐着樹幹,連蹬帶蹭地上到房頂。運動加淘氣,久而久之,我的彈跳和爆發力都相當好。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如今在這個節骨眼兒派上了用場。

水面最起碼也得有兩米多寬,腳下的塔頭墩子因爲不斷受力,已經不穩了,晃來晃去的!那也得跳啊!我右手拿着鐮刀,把腰一弓,然後“嗖”地起跳了。“唿—一”我覺得自己簡直是在飛行!我的左腳尖還真地踩在了對面的塔頭墩子上!緊跟在我後面的是一個一米八幾的男同學,身高腿長的,我以爲他跳過來是輕而易舉的。不料,只聽背後“撲通’一聲,我回頭一看,他居然沒跳過來,掉水裏了。水大約到他的胸部,後面的一名知青趕緊伸手把他拽了上來。水太涼了,上來後,他連打了好幾個大噴嚏。

過了這道險關,前面的路就好走多了,塔頭墩子成百上千、成千上萬地連接在一起,可以放心大膽地甩開大步前行了。半夜時分,我們終於遠遠地望見了自己連隊微弱的燈光。那天,我們是去五十團十四連搞支援的。疲憊的隊伍終於放緩了腳步。而此時,我們也纔有閒心去解路上那道啞謎了,我問一位老鄉:“剛纔路上有一個女人在哭,好像是在哭死人,但又看不見人影兒,我們都嚇得要死!”老鄉告訴我們:“我聽見了,那是狐狸在叫喚。”

那次穿越沼澤地的經歷,我至今難忘,因爲那是我的第一次人生歷險,我當時只有16歲。那天,我有兩個意外的收穫:第一個收穫是用實踐的知識更正了書本上的知識,明白了那個鹿與紅色荊條的故事不過是一種天真爛漫的善意的想象。第二個收穫則來得更加寶貴:在穿越沼澤地的同時,也完成了我人生的第一次穿越。人生不就是這樣嗎?路上溝溝坎坎的哪能沒有艱難險阻呢?但是,在艱難險阻面前,有時候只要鼓足勇氣一躍,就會步入新的坦途,從而把艱難險阻甩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