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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楓葉紅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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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秋季時,打理的整齊的觀賞植物中並沒有一抹紅色楓葉,更別提秋天裏江南地界山坡上、田野裏隨處可見的野菊花。只是讓我不習慣,是的,很不習慣!以前,秋風初至只要有空閒,我就坐賞野菊花,在那一簇簇金黃中找尋某張曾相識的臉,彷彿回到多年以前。

秋天的楓葉紅了散文

如果生命的歷程是一條曲折的小徑,那麼秋紅就是開在我人生起點的野菊花:質樸、素淡、低姿態地點綴出一方風景。據說,她出生在楓葉成熟的秋季。或許是被門前的唯一一株楓樹迷了眼,秋紅爸隨口起了秋紅的名字。

那一年,我十歲。隨母親回到這個偏遠的江南小鎮。見過外婆、外公之後,母親第二天就南下了。那時的外婆家有很多我還無法瞭解的東西,尤其是屋旁一片橘林,但那讓我歡喜不已。看着黃澄澄的橘子,我感覺想念母親的心淡了,而秋紅的家就在橘林後面。

外婆在第二天就帶我穿過橘林來到她家門口,我手裏還拿着兩個大橘子。剛到門口秋紅媽就驚叫起來:“哎呦,這不是伢妹子嗎,咋回來了”。外婆只是回答:“剛回來,叫秋紅多帶帶,小孩子總玩的熟的”。秋紅媽就把燒火的秋紅叫出來了。兩條黑色大辮子,頭頂上粘着灰草,一件紅色夾襖改成的單衣外套,一條黑色褲子,褲子上粘滿柴火燒過的灰,小腿的褲子上可以看見掰過柴火的痕跡。她不說話,呆看了我一會兒才說:“梅奶奶,這是誰啊?長的真好看!”。然後呵呵笑了,露出有些凸出的牙,倒也白,只不過襯着黃黃的皮膚,有些刺眼。秋紅媽忙不迭接口:“這是剛回來的伢妹子,芝姑的女兒。以後就是妹妹了,好好帶着玩啊”。聽完以後,,她原本笑的見牙不見眼的臉更是盛滿春光,急急走過來拉着我,用哄小白兔的口氣說:“姐姐帶你去玩,走吧”。她的嗓音並不好聽,有點像剛長成的鴨子,不過卻很真誠,莫名讓我心裏一暖。在外幾年,我沒被人如此拉過,那些自孃胎裏帶出優越感的外市孩子,最多隻說一句:“跟着我們吧”。然後自顧自跑開了,有沒有夥伴就在你一念之間。不知道是不是適時吹過的山風格外親切,我鬼使神差地把手上的一個橘子遞了過去,說:“姐姐,給你”。於是,自此開始了我啼笑皆非的童年生涯,也因此放棄了隨家長去城市上小學的建議。

秋紅是本村土生土長的人,她對這個小村的一切活動了若指掌,春天山頭的桑葚、夏天小溪的螃蟹、秋天田間的柑橘、冬天雪地的麻雀……她的點子層出不窮,你永遠猜不到她腦子裏蹦出的下一個主意是什麼,她就像春天的野蜂蜜嗡嗡着在村裏溜達。但是,又只有三分鐘熱度,當我還在接天的油菜花地裏驚歎,下一秒又被她拉到山上去吸茶蜜了。與其說我是她玩伴,不如說是跟班,我倒也樂此不疲。然而,就像野蜂的採蜜任務一樣,秋紅也有任務,就是家務。身爲女孩兒,秋紅要做很多事。有可能我還在跟外婆撒嬌賴着牀的時候,她已經提着兩大桶洗好的衣服回來了,可能我看着電視等着開飯的時候,她正在竈前淘米煮飯。類似這些在我看來很辛苦的事情,秋紅乾得很熟練。偶爾我也會呆在一旁看她做這些事請,看她小心地把水倒進鍋裏,走到竈臺後面把稻草一捆捆解開,抓出一把反手打結,再用火鉗送到竈肚裏,點完火後,火急火燎的跑出去抱着木柴回來。然後一邊燒火一邊教育我:“多幫外婆做事。看我燒火的時候多學學,先點好火,然後把木柴加進去,搭個架子就好了”。我回她:“幹嘛不一直燒草,多麻煩”。她就裝出平時她媽教訓她那樣,叉着腰說:“哎呀,真笨!那樣火又小,灰又多,木柴多好”。我就毫不示弱的回回去:“那幹嘛不搭好木架子,把草放下面,點火就好了”。秋紅沒話說了,就會扯出其他話題。下一次舊事重提也同樣討不到便宜。

不僅如此,她做什麼事都這樣,忙上忙下,卻又總捱罵。比如農忙的.時候,我坐在田埂上看她跟她爸媽學插秧,明明她媽教了很多遍,她的秧卻總也插不直,這時候她媽就罵她以後幹不了農活,過不了日子。她爸就打圓場:“讀書的苗子幹不了這個”。不說這個還好,說起這個她媽就來氣,索性走了。秋紅讀不好書,村裏人都知道。上六年紀的時候村裏的小學不收她了,秋紅媽就請校長吃了頓飯才把她送進初中。我原本不相信這種事,村裏沒聽說上不了初中的,但聽得多了再加上秋紅帶回來的試卷,也就信了。秋紅對這些事不太在意,但我們偶爾一起做作業,應該說我幫她做作業的時候,她還是會忍不住說兩句:“嘖嘖嘖,伢妹子,我說你這腦袋怎麼長的,怎麼就能記住這些七彎八繞的東西呢”。這種時候我通常不睬他,對於一個連四百字作文都無法搞定的初二學生,我已經可以預想到她淒涼慘淡的中考成績了。不過那時候,我還不太清楚我們之間這種差別意味着什麼,否則我一定不會無所謂了。

記得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雪也下得很大。我們在橘園裏堆了各自的碉堡就開始打雪仗。打到一半的時候,對面突然沒了動靜。我等了半天也沒見她有反應,於是小心地挪過去,看到她蹲在雪地裏哭的滿臉是淚。我有些無措,拍了拍她的背但也沒太在意。她以前總被她媽罵,一捱罵她就哭,我都習慣了。良久,她抽噎着說:“我媽要我去打工,初八就走了”。然後一直哭,一遍遍重複着“不想去”,我一時不知說什麼。“打工”這個詞聽起來太遙遠,起碼我沒想到它會用在我們身上。我一口氣跑回家,氣喘吁吁地找到外婆:“外婆,秋紅要去打工了,這是真的嗎?”外婆頭也沒擡:“對啊,這有什麼,她讀書又不行,還不如早點出去打工”。我急了:“可是她才十六歲啊”。“十六歲怎麼了,他哥也是十六歲出去的”。外婆接着忙活,沒說什麼。我只是猛然回想:是的了,村子裏的孩子基本上初中一畢業就出去了。我沉默了,我一直知道生活藏着許多我不知道的真實,從這個角度來說,其實我們一直生活在虛構中。

之後幾天,我都沒看到秋紅,聽外婆說她在準備外出的東西,忙得很。我本來打算她走那天去送送的,沒想到早上起來的時候聽說她已經走了。後來,我回了自己家上初中,難得去外婆家,也很少聽到她的消息。至此,我們就這樣分開了。想不到如此就分開了曾經連體嬰似得我們,總讓我覺得不真實:就算沒有淚水和擁抱,我們難道連再見都無法說麼。也會在不經意間想起她的笑臉,或是收集一片楓樹葉,彷彿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高中的某一個早冬市集,我突然就在馬路上看到她。燙了頭髮,穿着羽絨服、牛仔褲,畫着淡妝。我一下子愣在那裏,喜悅、思念、抱怨……千言萬語一下子涌到嘴邊。可是我打算拍她的手才舉到一半,她就與我擦肩而過,甚至一個眼神都沒給我。我頓時大腦一片空白,許久才放下那半空中的手,笑了笑,轉道回了家。這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後來又聽說她那時已經結婚了,我才突然明白我們的軌道已永不可能相交,自那年冬天,我們就註定錯過了。我們早已踏上了不同的旅途,早已是路人,只是我還不願承認而已。無論如何,我們回不去了。

但我還是會在香樟彌路的校園裏莫名感到空寂,感覺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尤其是和同學一起外出賞楓葉時,那一瞬間心痛到窒息。我知道自己正在懷念多年前前那縷炙熱的溫暖,退去種種,其實只剩一句話:願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