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小河散文隨筆

故鄉，生我養我的地方，無數次夢裏重現的地方，讓我日思夜想牽腸掛肚的地方。人一出生，就好像被一條看不見的絲牽拽着，無論你走出去多遠，這條看不見的絲都會把你給牽回來。就算沒有被牽回來，那你也一定得承受着那種被牽扯的痛苦。

故鄉，最讓我牽掛的是門前那條清清的小河。那條小河由北向南，帶着沿途或從東或從西投奔而來的衆多小溪流一路蜿蜒前行，嘩啦啦的流水聲日日送我上學，夜夜伴我入夢。河牀是色彩豐富形態各異大小不一的鵝卵石，河裏或河岸偶有大石佇立，岸邊是一小片一小片的柳樹林或沙灘，一些稍肥沃點的沙灘上還長滿了生命力極強的一拃多高的毛草。小河、沙灘、毛草叢、柳樹林都是我兒時永不枯竭的記憶樂園。一年四季，小河適時地變幻着身姿，從春天的洪流到冬天的冰雪，我們都能玩出層出不窮的花樣。

在我的記憶中，故鄉的小河是世界上最美的小河。它擁有清澈的河水，水裏沒有雜物；它擁有光滑潔淨的鵝卵石，石頭上沒有綠苔；它的岸邊沒有雜草叢生，也沒有惱人的灌木林，更沒有一件人類的棄物。小河的水清凌凌的可以直接用手捧着喝，也可以挑回家煮飯，夏天可以洗澡，冬天可以滑冰。

那條小河，早已流進我周身的血管裏，隨着我的血液不息流淌。那條小河邊，有我的歡笑，有我的煩憂；有我的童年，有我的初戀；有我的親人，有我的故土。叫我怎麼能忘記，那條故鄉的小河。

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擁有小河的故鄉纔是完整的故鄉，我不敢想象，沒有小河，故鄉會是什麼樣。小河是故鄉的眼睛，故鄉因小河而靈動活泛；小河是故鄉的血脈，故鄉因小河而生機勃發；小河是故鄉的靈魂，故鄉因小河而豐實飽滿。如果沒了小河，故鄉就沒了光澤、沒了血色、沒了靈氣，故鄉就會是暗淡的、蒼白的、死板的、呆滯的，因而也是殘缺的、不完整的。

從我離開故鄉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要對小河無盡思念。早些年，每到假期，我都會迫不及待地回到故鄉，在小河邊逗留、戲水。後來，回故鄉的機會越來越少，有時一兩年，有時三五年，而有時，比如現在，已快七年沒有回去了。其實這期間也有機會回去，但我最終沒有踏上那班通往故鄉的車，而這一切，都是因爲我即使回到了故鄉，也找不到小河，與其踏在故鄉的土地上見不到小河，還不如不回去，在遠遠的地方繼續思念故鄉思念小河。

大約十多年前的一個暑假，我回到了故鄉。車還沒進站，我就迫不及待地透過車窗見到了窗外的小河，小河的水似乎漲了些，以至於車子走在河裏都有些吃力的樣子。但小河的水呀，中間還是青青的，邊上卻如墨汁般，氤氳了陰鬱的黑色。故鄉的人說，那是源於附近新開了煤礦，礦道里排出來的水流進了小河裏。我似乎看到了小河委屈的眼淚，頓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憤怒。但我無從發泄，小河不是我一個人的小河，就算是我一個人的小河我也不能怎麼樣，據說那家煤礦是公家開的。

又過了幾年，我帶着孩子回故鄉。一路上，我滔滔不絕地給稍懂點事的孩子講小河，講小河邊無比快樂的童年，直講得孩子一臉嚮往。沒想到，我們見到小河時，小河已如病入膏肓的老人，河水幾近乾涸，河牀一片漆黑，而那記憶中清澈見底的河水、河裏自在遊動的泥鰍，早已不見了蹤影。往日只有石頭子的河灘，如今像個巨大的垃圾場，各種廢棄的生活用品、衣物、鞋子、工具丟得到處都是，各種食品的包裝袋隨着風忽上忽下地翻飛。我真切地聽到了小河的呻吟，可我無能爲力。孩子急切地問，小河到了嗎？小河在哪裏？我的心在急速下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上次回故鄉是七年前的暑假。我專門安排了三天的時間，想把故鄉的山山水水看個遍，想把故鄉的親人故友都拜訪拜訪。直到車子進站，我也沒看到小河的影子。故人說，小河？那不是嗎？公路旁邊就是呀。原來，近年來故鄉的經濟飛速發展，小河兩岸的`溝溝壑壑都開滿了大大小小的煤礦，各種打工的撈金的人蜂擁而至，爲了運輸這些產品及人員，政府在小河的邊上新修了一條公路，河邊的山坡被削平了些，多餘的土石又把小河填埋了些，加上前兩年河水徹底乾涸後，河灘上冒出許多焦煤廠，一路上青煙嫋嫋，塵土飛揚。怪不得我找不到小河了呢？找不到小河的我就像找不到故鄉一樣，情緒低迷，失魂落魄。

現在，七年了，我日夜思念故鄉思念小河，可是我到底要不要再回去呢？小河是註定無緣再見了，它像我的某一位年長的親人，已於幾年前溘然長逝，從我的生命中悄然消失，無影無蹤。而故鄉，在經濟騰飛時那雙巨型翅膀的揮舞下也早已面目全非。我找不到小河，從而也找不到故鄉，我成了個無家可歸的人，我沒有了根，沒有了歸宿，我的靈魂只能四處飄蕩，沒有方向。我回去，是失望，是失落；我不回，是失魂，是失魄。

人生，最痛苦的莫過於你的雙腳站在故鄉的土地上卻找不到故鄉，如果一個人的故鄉既是他的出生地又是他的歸宿，那將是多麼完美的人生。

沒了小河，我的故鄉成了回不去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