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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不再走夜路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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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前四十年,我從來不怕走夜路。

從此不再走夜路的散文

我才兩歲時,突然得上了吵夜的毛病。“吵夜”就是一到天黑就哭過不停。每到這時,奶奶和媽媽就輪換着揹着我外出到路上行走。也許是夜風吹拂了我,也許是星星誘惑了我,一到夜路上,我就自然不哭了,不一會就呼呼進入夢鄉。這是我與夜路結下的初緣。

八九歲少兒時,正碰上“大躍進”後三年大旱災年代,沒有糧食吃,大人每天半斤粗糧,我們小孩僅有三兩。爲了維持生命,我每天放學後都要到田邊地頭去尋挖野菜來充飢。我分明記得,那時的我常常是“帶月荷鋤歸”,在暗淡的夜色裏,我在狹長的山路上,拖着軟軟的雙腳走着,沒有在乎那雜草中亂竄的蛇,也沒有在乎林中嚎叫的狼……

初中畢業時,我才滿十五歲。那時我就遠離家鄉,來到百里外的汪營讀一個“半耕半讀”的師範學校。家到學校來回二百餘里,那時沒有車,只有開動雙腳。爲了不誤學業,我常常是起五更走半夜,翻山越嶺,淌水越溝。三年之間至少走了百十個來回,竟然一次也沒摔倒,也沒有被野物侵襲。那是沉沉的夜幕給了我無聲的掩護和保佑。

於是我愛上了夜間走路,覺得夜間走路很寧靜,那月色星光能給人許多遐想和誘惑,可以激勵人生的進取和希望。

18歲時我應徵入伍。成爲中國人民解放軍野戰軍某部的一員戰士。那時軍訓夜間科目很多,我的夜間訓練成績總是優秀,簡直成了連隊的“夜老虎”。我在黑夜裏,走過千里淮海戰場;暮夜裏翻牆進入雲龍山象山廟,完成特別科目訓練。後來野營拉練轉戰山東,我在夜裏走過蒙山沂水,登上孟良崮,進入張靈甫被斃的山洞,還在夜色裏登上了花果山……。夜行軍成了我的'最強項,師部首長多次接見和鼓勵。那時我很自豪,覺得自己是黑暗中的利箭,是迎接晨曦的鷹鷂……

退伍後幾經曲折,我成爲貧困山區義務教育的一個小小教員。我上面無人關照和提攜,也非常服從領導的分配,也從不對工作討價還價,因此長期被安排在嶽武壩、永興廟等偏僻的遠方學校教學。上世紀90年代中期,我年近天命,可教育站的長官還把我拋到海拔1800米的石板嶺高山村小。石板嶺離家60餘里,學校破爛荒涼。我盡力振興學校,刷新高山教育。週末回家,爲了不誤學生課業,那些年我都是半夜起身走路,披着夜幕頂着星光向高山挺進……

幾十年我都是在夜中穿行。

眼睛成了夜行指路燈。心底的信念和豪氣化爲沖決黑暗的勇氣和力量。

我樂於在夜色中行走,因爲它使我凝神專注,始終謹防腳下的坑坑窪窪;我樂於在夜色中行走,因爲它是我看不見各種花色的誘惑;瞧不到黑黑紅紅的雜色面孔;我樂於在夜色中行走,因爲它可砥礪我的意志和性格,是我成爲敢於衝浪登山,成爲不屈不饒的人。

我愛夜行,總是覺得夜行真美好!

可是在臨近滿花甲前夕的一次走夜路,卻徹底改變了我對走夜路的看法。

那是在恩施州建州20年大慶後的日子裏,我爲了趕到新分派的一遠方學校去上課,必須起早到集鎮去搭車。那夜我沒有安眠入睡,雞叫頭遍就起身出發了。

黑夜沉沉,地下剛下過雨,很有點滑。頭上幾顆稀疏的星星忽閃忽閃。我已經將近三年沒有走夜路了,今日正好體驗一下老年走夜路的滋味。

我爬山屋後山坡,走過一段後,突然就覺得腳不知往哪裏放好,試探幾次都不好踩落實,怕伸到溝裏或碰到坎坎歪崴了腳。就定下心神來掏出打火機一照,啊!竟然是誰在山路中間挖了一個半米深的大坑。誰這麼缺德,害我好懸踏進陷阱。我心中詛咒着這些害人的壞東西。

繞過陷阱,走上村裏的機耕大路。眼前依舊是昏暗一片,心裏覺得大路可以放心走。突然左腳一顫,身子一歪,幾乎跌倒,頓時感到腳板冰涼。原來是踩進了路中的一個積水塘,塘水灌進鞋裏。這機耕公路確實糟透了,我好幾次踩進水裏。後來不敢走中間,只好沿着路邊兒探索行走,那小心勁兒就像剛開步學走路的孩童。

幾股冷風撲面吹來,我寒顫了幾下,又咳了幾聲。我知道是着涼了。就在這時,路邊傳出“汪汪”的狗叫,三條大狗衝着我狂吠。我吃了一嚇,身子顫抖起來。遠處又有狗聲傳來,此起彼應,有的狗聲哀長,有的狗聲瘋狂,在黑夜裏交織一片,令人毛骨悚然。我小時被狗咬過,白日見狗就遠避不及,何況晚上呢!

我看到前面有幾座高樓,就急急的向前走。不料還沒有到高樓門前的公路。那高樓裏就發出“況況”的狗叫,比野外的還兇惡。我緊盯着前邊,誰知身後卻被什麼撞了一下。一條黑影從身後竄來。啊!原來是一條狼狗。好險,我心驚膽戰!

心兒“咚咚”的繞過大樓,前邊出現幾點光亮,那裏就是團堡集鎮了。我想:到了集鎮今晚就算安全無事了。

誰知剛轉過一道彎兒,幾條黑影又迎面而來,一條黑影飛快的急竄,後邊幾條黑影緊追不捨。那黑影還大聲的呼喊:“抓強盜呀!”“有強盜偷東西了!”

前邊那條黑影離我很近了,我就想欄住問一下。剛站住腳,那黑影就給我劈面一拳,我一閃,一股涼風撲到面上。那黑影也風也似的逃走了。這情景我驚訝得目瞪口呆。

“你看那個人朝哪裏跑了?”後邊的幾條趕來盯着我發問,那聲音可以聽出,他們把我當成是強盜一夥,此時我簡直成了被審判的案犯。

“你們一直朝前追就是!”我一邊答應着,一邊急忙朝團堡集鎮疾走。我得趕緊去尋個安寧……

鑽進公交車裏,我的心還在“咚咚”的跳。這一夜行走沒有給我帶來任何好的感覺。先是陷阱,又遇惡狗,再逢兇人。哎!這如今的夜行怎麼給人感到的不是寧靜,而是狂躁;不是安全,而是兇險……

我百思不得其解,決定從此再不走夜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