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散文隨筆

2000年，我在東莞市高埗鎮盤下一個小店賣手機，資金是跟七大媽八大姨東挪西借的。

那年頭，東莞的外來工簡直是鋪天蓋地，春運期間的火車票很難訂到。看看春運將近，經人指點，我代理了火車票飛機票的預訂業務。火爆的生意急需找個幫手。

在親戚的介紹下，許昭來到了我店裡。

許昭是獨子，小我一歲，是我老家縣城裡人。他帶著老婆和未滿週歲的兒子風塵僕僕地從河南奔赴廣東，已遊蕩了數日。親戚說，許昭這人特實誠，絲毫不懂鑽營，可巧，又討了個和他一樣的老婆。倆人在老家縣城也做了幾樣小生意，都以虧本告終。家裡的開銷原靠他當處長的老爸，但老爸因病情加重提前退休，專心治病，這樣一來，家庭開支日不敷出，許昭只得出來討生活。

許昭雖言語不多，但心細，於是我讓他拿票。考慮到他的難處和工作的.艱鉅性，加之只幹一個月，我給他開的工資比行情價多了五百元，他很感激但也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就授意老婆在我店裡呆著，哪兒也別去。真別說，多個人多雙眼，訂票高峰期，取票的紮成堆，秩序大亂，我好幾次因顧不過來差點兒出錯，幸虧許昭老婆一邊抱著孩子一邊在一旁盯著。許昭自己拿完票就呆在我店子裡，幫著招呼顧客，像忠實的僕人。每天給他的生活費裡都有剩餘，哪怕是一元兩元。除被扒那次外，他沒出過別的錯。我老婆忙時，他就主動去做飯，還幫著搞衛生。說實話，給他多開幾百元工資真值，我對他充滿了好感。

一轉眼十天過去了，看看臨近春節。許昭兒子重感冒，有轉為肺炎的傾向，不得已進了醫院，他很難為情地跟我借錢。記得他剛來時說身上還有一千多塊，這麼快就花完了？出於關心，我盤問了他幾句。他囁嚅著道出了實情:原來他幾天前坐車時遭遇了扒手，被扒去了八百元，幸虧他沒把錢放在一個地方，損失的只是一小部分。他沒聲張，默默把自己的錢墊上了。要不是他兒子生病，這件事可能我就永遠不會知道了。

我對許昭有些刮目相看了。我拿給他一千元，算他預支的工資，又補給他八百元，說算我的。許昭很意外，和我推讓了幾個來回。我說，你現在需要錢，等你有錢了再還我吧。他眼眶立時溼潤了，手裡捏著錢，嘴脣嚅動著，竟說不出話來。

春運一過，我的店不再需要人手，許昭緊握著我的手和我道別。他反覆唸叨著這樣一句話: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我不覺得對他有什麼恩，嘴上應酬著，也沒往心裡去。念及他的種種好和生意火爆賺得多，他臨走時，我又多給了他兩百元。

許昭走後，輾轉奔波了近一個月終於還是回了老家，之後就和我失去了聯絡。我的手機號一直沒變，他回老家換了號卻沒聯絡我，說明他有心理障礙。既如此，順其自然吧。

去年，我也回了老家，在鄰縣開了家小超市。前幾天，忽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竟是許昭。他語氣激動而興奮，說一定要來看我。我說，我這裡路不好，你不好找，再回老家我去看你吧。

時隔十六年，許昭和我又見面了。我倆握著手，感慨著歲月的霜刀風劍。寒喧一陣後，他像請功似地說:“去我店裡吧，我給你治治腰！”

原來，許昭回老家後做了幾樣生意都蝕了本，頗吃了些苦。最終，他老爸根據許昭的性格特點，讓他跟人家學習推拿和鍼灸。許昭竟然一學就上手。

“你知道我為啥學這個很快很有興趣嗎？”許昭望著我問。

“為啥？”

“因為我要給你治腰，一想到這個，我就發狠誓，一定要成個治腰高手！”

許昭知道我的腰有嚴重的椎間盤突出症，竟默默奮鬥了十幾年，雖不完全是為我，但這份心意足以讓我感激涕零的。許昭說，你也知道這病沒法根治，只有注意調養。這下可好，你也回老家了，可以多來我這兒，我給你做全方位的理療。

許昭心細，有耐心，又加上意念的驅使，終於把推拿技藝學得爐火純青。他天性淳厚，待人誠懇，開店後顧客盈門。他老爸腦子好使，想法子給他籌集資金，引進了幾臺先進理療機，這樣一來，生意更火了。不出三年，許昭就買了車買了房。

“以前太窮了，沒勇氣聯絡你。現在有口飯吃了，再不報答你，我心裡不安哪！”許昭面露愧色地說:“我不該這些年一直不聯絡你，你的腰就交給我吧！”

我還能說些什麼呢？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我不覺得自己有恩於許昭，而他的感恩之情卻真像湧泉，在我半老的天空裡水花四濺，潤如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