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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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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人喜歡水,是發自內心的喜歡。這種喜歡和南方人不同,南方河流居多,那裡的人對水源有一種近乎依賴和使用的喜歡,就如同他們自古以來臨水而居,依水而生的生活方式一樣,對北方,西北方等地的高山、戈壁、草原,有一種神奇的嚮往。同樣,我們西北人對水的喜歡和南方人對山的嚮往,這兩種感覺,是相同的。

渭水情散文

作為西北人,我是幸運的。因為我從小到大,不僅常常與大山為伴,更有一條源遠流長的河流——渭河,滋潤著我貧瘠而渺小的靈魂。

渭河,古稱渭水,是黃河的最大支流。渭水的發源地,在今甘肅省定西市渭源縣鳥鼠山北側。渭水主要流經天水、關中平原上的寶雞、咸陽、西安、渭南等地,至渭南市潼關縣匯入黃河。它橫跨甘肅東部和陝西中部,河流全長818公里,流域總面積為134766平方公里。

並且,渭水的江河地貌也是相當好的。它南臨東西走向的秦嶺橫亙,北有六盤山屏障。按流域來劃分,渭河流域又可分為東西兩部:西為黃土丘陵溝壑區,東為關中平原區。

而在天水境內,渭水又流經武山縣、甘谷縣和麥積區,全長270公里,約佔渭水流域總長度的百分之三十;沿河流域面積為1000平方公里,約佔渭水流域總面積的百分之七。

小的時候,我並不知道渭河有這麼豐富的地理知識。我只知道,從我家出發,朝著東邊的方向,坐我爸爸的摩托車十幾分鍾,在山路的最高處停下,站在高崗上放眼向下望去,就能看到一條長長的玉帶。早晨的時候,它是銀色的,黃昏的時候,它是金色的;春天的時候,它是流動的,等到了冬天,它又是靜止的。

一年四季,它都靜靜地躺在平原上,與周圍的大山為伴,與平原上的樓房為伴,與暮色裡的炊煙為伴,默默無聞,一言不發。多年以後,曾經低矮的樓房都變成了幾十層的高樓大廈,當初的小孩,也都長成了大人,老人,甚至有的人已經永遠的沉睡去了,只有渭河,仍在靜靜地,默默地,守護著這裡的大山樹木,滋養著這裡的子子孫孫。渭河,它和人不一樣,它更能耐得住歲月的寂寞。

記憶中,第一次親近渭河,是在我還未上小學的時候,約莫四五歲的年紀。爸爸喜歡吹嗩吶,並且吹得很好,這在我們當地都很有名,一來是爸爸的悟性高,能吃苦,二來,則是因為爸爸有一個不一般的嗩吶師傅。這位師傅姓張,我稱他為張爺,家住渭水峪(村莊名,距甘谷縣城12公里,依山而建),他不光嗩吶吹得極好,品德也極佳,在當地有很高的名望。我爸爸常會帶上我去看望他老人家,他家的人也都很喜歡小時候的我,當然,除了那一隻凶猛的大黃狗以外。

渭水峪,顧名思義,它在渭河的邊上。每每到了夏季,天剛一亮,張爺家的小兒子,小虎哥,就會帶我去渭河邊玩耍。我們的手裡,總會拿著一個裝罐頭的玻璃瓶子和兩根自制的魚竿,瓶子用來裝小魚,魚竿,則用來釣魚,只是我每次都以失敗告終。我們從張爺家出發,走過一條條用青石板鋪成的蜿蜒小路,穿過一戶又一戶的人家,來到大馬路上,再穿過一個火車橋洞,就來到了渭河的邊上。

天空,藍的發亮,一朵朵白雲在藍天裡自由地飄來飄去,放眼望去,遠處是一片片綠油油的農田,老農們在田野間辛勤勞作,揮汗如雨,一片片油菜花地裡,時常有各種顏色的蝴蝶相互追逐。渭河,橫穿過一望無際的農田,把川地分為了兩半,一半是春夏,負責滋養萬物,一半是秋冬,負責收穫汗水。

我和小虎哥站在有細沙和鵝卵石的岸邊,看著渭河裡的水,只見河水清澈見底,河底是數不盡的小石子,一條又一條的灰色小魚,在水底游來游去,一會兒在水裡遊,一會兒,又鑽到水底的小石子裡去了。渭河的河面,非常寬闊,順著長長的河水望去,一直能望到遠處的樓房和大山。等到早晨的太陽出來的時候,河面波光粼粼,異常的好看,但等到中午,日頭最紅的時候,河面上會反射出一束束刺眼的白光,讓人有一種眩暈的感覺。

第一次見到渭河,這麼好看的水,清澈的水,有小魚的水,我是非常震撼的。對於一個生活在大山裡的孩子來說,相信沒有什麼東西比看到流動的河水能讓我的內心更加喜悅了。我和小虎哥在河邊站一會兒,就會雙雙脫下衣服和褲子,踩著細沙和鵝卵石,慢慢地走入水裡。河水溫溫的,暖暖的,非常舒服,腳下的小石子,圓圓滑滑的,踩在上面,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更好玩的是,當我們站在水裡不動的時候,就會有一條又一條灰色的小魚向我們游來,在我們的腳上和腿上蹭來蹭去,既難受又舒服。

再往前走,就是渭河的深水區了,那裡的水流很湍急,水也較為渾濁一些,一般人都不敢去那裡玩。有好幾次,我都想讓小虎哥帶著我去水深的地方玩,因為我很想看看水底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水底下,是不是有龍王宮?是不是有漂亮而神祕的美人魚?但出於安全的考慮,小虎哥還是沒有帶我去。

小虎哥會游泳,並且水性極好,可我不會遊,我想學游泳,但我又怕水,我是有多麼膽小懦弱啊!所以,雖然小時候我常常在渭河邊玩耍,卻沒有學會游泳,這算是我的一大遺憾吧!

我們在渭河邊玩耍,一玩就是一整天。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渭河就被天邊的夕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同樣,渭河兩岸的農田、樹木、人家、火車鐵軌,都像是披上了一層金光閃閃的外衣。這時候,種田的老農都停止了勞作,他們唱著秦腔哼著調調回家了;蝴蝶都飛累了,它們結伴飛向了遠處;河水也困了,它們流去了東邊的家裡。但我們卻一點都不累,因為我們手中的玻璃杯裡,裝滿了灰色的小魚,我們的口袋裡,裝滿了各種樣式的鵝卵石,這是我們一整天的收穫呀!

如果有時候我們玩得忘記了時間,張爺和爸爸就會打著手電來接我們,把我們教訓一頓。教訓完之後,他們兩個大人又會牽起我和小虎哥的手,說笑著,慢悠悠的往張爺家走去,大黃狗跟在我們的身後,汪汪的叫著。

晚飯過後,我們都會從院子裡出來,坐在門外的躺椅或者草蓆上吹風納涼。在我的記憶中,張爺家的每個夏日夜晚都是有月亮的,皎潔的月光之下,渭河水在靜靜地流淌,我和小虎哥半趴在草蓆上,盯著玻璃瓶裡的小魚游來游去,爸爸和張爺,則愜意的躺在躺椅上,一邊抽著煙,一邊談論著生活中的是是非非。若是來了興致,他們就會吹上一曲嗩吶,高興的時候,吹的是那振奮人心的《將軍令》,難過的時候,吹的是那幽怨催淚的《祭靈》。有悲有歡的嗩吶聲,飄到了我和小虎哥的耳朵裡,飄進了渭水峪人的夢鄉里,飄向了散發著點點銀光的月亮裡,那些曲子,那些聲音,那些故事,都隨著滾滾流淌的渭河水,流向了歲月的深處。

此後的四五年,幾乎每一年的暑假,至少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我都會住在張爺的家裡,度過我的童年時光。

小學畢業後,我轉學到了縣城,每當遇上星期天,我們一幫同學就會騎自行車去渭河邊玩。只是那時候,悲劇的事情發生了。

渭河早已變換了模樣,曾經滾滾奔流的渭河水,縮減成一支支極細的水流;河床上面,停著許許多多的挖掘機,曾經平坦的,鋪滿細沙和鵝卵石的河床,被這些冷血的,無情的機器破壞的面目全非。甚至有的河道,堆滿了各種垃圾,河水被死死地困住,變成了綠色的臭水,在這些綠的冒泡的臭水中,不用說看不到小魚,就連一株水草都看不到。渭河,像一個生了重病的老人一樣,在歲月的.硬床上奄奄一息,只是,它所養育的孩子們卻始終都看不到。

我和同學們站在渭河岸邊,聽著那僅有的一段水流的聲音,彷彿聽到了一聲聲無奈的哀嘆。哀嘆這個時代,哀嘆這個時代裡的人,哀嘆我們自己,在前進的同時,把養育我們的一條河流,無情地拋棄在了歲月的身後。

正是那個時候,我們在奄奄一息的渭河邊,說出了每一個人的夢想。有的夢想是在三年以後考上甘谷一中,有的夢想是以後成為一名書法家,有的夢想是當影視明星……我的夢想,我不敢說,因為,那太難了。或許那並不是夢想,而是一份期盼,一份深深的期盼。

半年不到,又一件悲痛的事情發生了。我爸爸的師傅,張爺,因肺癌晚期,不幸去世了。爸爸帶著我去參加了張爺的葬禮,在葬禮上,我見到了小時候同我一起玩耍的小虎哥,還有那一條只要一看見我就汪汪叫的大黃狗。但是那一天,它並沒有衝我叫,而是蜷縮在院子裡的牆角處抹眼淚,我知道,它是在為張爺哭。張爺的墳建在渭水峪的一座山上,背靠大山,正對著渭河水,下葬那天,爸爸含著淚為張爺吹了一曲嗩吶。嗩吶聲,幽咽悲傷,在場的人都哭了,大黃狗也哭了,就連渭河水,也跟著抹了眼淚。當然,只有我一個人看到了。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去渭河邊上玩。因為我怕,我怕我看到它遍體鱗傷的樣子,我怕我聽到它拼命喘氣的聲音,我怕我只要一看到它就會想起已經死去的張爺,同樣,我也怕它看我時怨恨的眼神。

一直到現在,我去過很多的城市,看過很多的河流湖泊,還有東邊的大海,但從來沒有一種流水的聲音,更夠讓我在工作時惦念不忘,讓我在深夜時輾轉難眠。但是現在,我需要說出那個我曾經許下的,沒有說出口的夢想,那一份期盼。

我期盼有朝一日,渭河能恢復它原有的面貌;我期盼不久的將來,渭河裡有魚兒遊動;我期盼很多年以後,當我們成年,或者老年的時候,仍可以在清澈的渭河水裡歡快地玩耍,並且,渭河兩岸,總會響奏起那振奮人心的嗩吶聲。這,不是一個夢想,但它比夢想更加的偉大,這是一種情,生長在血肉中的情,這份情,就叫做渭水情。

總有一條河流,從你的心上緩緩流過。我知道,這條河,就是渭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