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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裡的茱萸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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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到山坳,大地復甦,曾經光禿禿的山坡上逐漸有了綠意。四月春光無限好,城裡的閒人踏青來到嶺南F縣中山村。這裡的茱萸花正在開放,橙黃色的,漫山遍野,很是壯觀。

山坳裡的茱萸花散文

一行人看見前面有幾位身著白大褂、肩背藥箱的人,排成一溜行走在山間小徑上,格外搶眼,遊人當中的大張和隊友說:“前面那幾位醫生,肯定是著急救人啊!”年過二十五歲的小王接過話茬:“張姐,你這不是廢話嗎?管咱啥事?”

大張一聽,覺得不中聽,立刻反駁道:“你娃還是年輕,啥都不懂!”小王嘻嘻一笑,戲謔道:“或許你想說少年不知愁滋味,對吧?”大張微怒,“你小子靈光得很,就是缺少憐憫之心!”

兩個人鬥了半天嘴皮,腳下速度卻沒漸長,一旁的老楊看不下去了,催促起來:“你們兩個不走的話,閃開,我走!”兩人乖乖服從。

原來這老楊是一位老驢友,喜歡穿行在青山綠水中,歡看山裡人悠閒、井然有序的田園生活,時不時地和他們搭訕,拉家常。

老楊三十年前當過兵,身體素質那沒的說。一米七六的個子,面板不算太黑,一張國字臉,兩隻深邃的眼睛鑲嵌在鼻子兩邊,一對有著明顯厚厚肉的耳垂。俗話說相由心生,由此判斷,他是一位很有善心的男人。

他邁出去一步,別人需要一步半,才能跟上。老楊率先走近白衣大褂群,看到走在最後面的一位女孩,就上前搭訕,“你好!你們這是?”那個女孩嘴很快,回話了:“這不,山路難走,車進不來,我們只好把車扔大路邊,抄山路去前面老柳家醫療扶貧……”

這麼一說,老楊也不好再耽誤人家趕路了,但他繼續尾隨在後。路旁地裡的茱萸花一樹一樹的,像淺褐色的亞麻、棉麻衣衫上綴滿黃色絨花,養眼又不張揚。後面的小王順手摘下一枝,拿在手裡輪圈,覺得很好玩。

走了兩裡多路,進入了一家農戶院子,三間低矮房屋,頂上黛色瓦片上有明顯的綠水漬,站在院外高處,看得一清二楚。土木結構的房子,在現代農村已經少見了,可在今天卻見到了,這讓久住省城的小王面露驚訝。

走在前面的五個“白大褂”見堂屋的門開著,一邊問家裡有人沒,一邊踏腳進去,習慣性地左拐,步入一間臥室,裡面的土炕鋪滿房子的一半空間,上面躺著一位年過七旬的男子,周圍較為整齊地碼放著一些物品,可是細聞就發覺房內有一股淡淡的尿騷味。

跟在後面的老楊臉上掠過絲絲縷縷悲憫,悄悄打問:“他咋成這樣了?”

五個醫生當中最高級別的李院長示意老楊稍安勿躁,先安排醫生進行常規檢查,做好詢問和診斷記錄。半小時後,出來和老楊在院子裡用著不大不小的聲音講述起這位老人的故事。

床上躺的老人叫柳長遠,七十六歲,兒女遠在一方,留下他成了空巢老人。他病後水火不離,滴水難進,炕上拉,炕上睡,炕上吃,導致屋子裡氣味難聞,即便是旁人來看望他,勉強待幾分鐘就出去了。可是,好歹他是一位老人,且生命尚存,就得幫助他延續生命。

無奈之下,最初,嫁到鄰村的妹妹春花隔三差五地回到孃家伺候他一兩日,回去安頓好家裡再來。遺憾的是春花的腿因為風溼而一瘸一拐,行走不便。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置之不理,照常克服困難來到中山村服侍哥哥。

家裡還有一兒一女,女兒已出嫁,兒子三十二歲了,還找不到媳婦。有人嫌棄他有個病罐罐大舅,怕以後嫁過來跟著受罪;有人覺得他們會有家族遺傳病史的話,對孩子以後不利。總之,各種原因都有,才讓春花的兒子至今落單。

春花的腿情況不很好,每況愈下,這與他每天走路時間長、路程多有關係,加之照顧哥哥事務繁多身體累,到了晚上,她都不知道雙腿是誰的了。坐在凳子上,半天起不來,剛長長鬆了口氣,就聽見躺在炕上的哥哥痛苦呻吟,一聲比一聲長,像是要把春花的心給撕裂了……

她坐不住了,硬撐著站起來,艱難地走到炕沿前,給哥哥遞上一杯水,之後,再檢查炕上有無遺漏的尿液。一天下來,放在他身下的油布,得換幾個,既怕長褥瘡,又恐尿液被他尿到了邊緣。

時間長了,春花的'男人有意見了。“這是你家,還是柳家是你家?”春花擠出了一點微笑,對她男人說:“兩個都是我的家。”可是,她男人卻不這麼認為,“你要想回柳家,就別再回來了!”

春花很理解自己的男人,地裡活基本上都留給了他,熱飯也吃不上幾口,衣服還得自己洗。農村的一些男人,不喜歡洗衣服做飯,覺得娶媳婦就是料理家務的。可如今,媳婦老往孃家跑,他自然很是生氣。

這樣一來,春花為了減輕自家男人的壓力,每天多跑回來一趟。可是,哥哥柳長遠的現狀更為難堪:不是把水倒炕上,就是尿、拉在炕上。簡直就像在水牢裡躺著。春花看到這一幕,心如刀絞。同是一母生,為何要讓哥哥遭這罪,我怎麼也比哥哥強,至少還能動彈,在我活著的時候,不能讓他這樣。想到這裡,春花做出一個出乎意料的決定:住在孃家!

三天不回家,春花男人就追到孃家來,鬧騰了半晌,這才轉身氣匆匆地離開中山村。春花望望男人的背影,看看身後大哥的臥室,淚花噙滿眼眶,她強忍著,沒哭出聲。進屋,看到大哥面部神情異常痛苦,比劃著讓春花快回家。

春花知道大哥耳朵還不背,聽得見她說話。“大哥,你別管,我一定不會扔下你的!”

柳長遠喉嚨哽咽,卻說不出話來,眼角滑落幾滴滾燙的珠子,他生怕妹妹看到,硬生生地側過臉去。

春花照顧好大哥看著他睡著了,才一瘸一拐地走到院子邊上,抬眼望去,路邊的茱萸花開得正濃,一株比一株好看,黃絨絨的小花,如繡球,像燈籠,她才感到又是春天了。

幾個年頭過去了,春花也記不清楚了,扳指頭數了數,已經七個年頭了。前年,女兒把弟弟帶到了市裡,做了快遞小哥,憑著勤奮吃苦,總算在城裡站穩了腳,攢了些積蓄,日子過得還可以。姐姐心裡替弟弟高興,就跟丈夫商量,拿出兩萬元資助弟弟,轉讓了一家快遞加盟店,開始創業。

日子越過越好了,春花的兒子越活越精神,腰桿子也直起來了,逢年回家還能孝敬父母,春花臉上的愁雲逐漸散開,一家人難得開心。

人有禍福旦夕,天有不測風雲。柳長遠的病情開始惡化了,情況每況愈下,這可急壞了春花,她趕緊給村長打電話。

村長聯絡鎮中心醫院,他得到了及時救治。

好景不長,春花累病倒了,發燒咳嗽,連續幾天。她試圖起身來伺候大哥柳長遠,爬起來,倒下去,再爬再倒。反反覆覆好幾次,累得她渾身發軟,她不知不覺睡在了土炕旁邊的小床上……

她用了吃奶的力氣從床上爬了起來,踉踉蹌蹌地來到炕邊,伸手拽住大哥的被子角,吃力地往上爬,蓋在柳長遠身上的被子一點一點地離開他,眼看著靠近春花的時候,忽然春花沒力氣了,連人帶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春花坐在地上,淚痕斑斑,一臉沮喪。炕上的柳長遠很想安慰她幾句,可自己也是有心無力,春花心裡暗罵自己:“沒出息,還照顧大哥呢!”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休息了大約五分鐘,才慢慢地爬起來,晃晃悠悠地走向炕邊,鼓足了勇氣,用盡了力氣,才爬上炕,給哥哥重新蓋上被子,從窗臺上取藥,再倒水……

村裡人從窗外大路上經過,聽到柳長遠歇斯底里的呼喊聲,趕緊進屋來看。發現柳長遠正在衝著春花發脾氣,他要妹妹春花快去看病,倔強的兄妹倆誰也不肯讓步。來人見狀,趕忙去村衛生室請來醫生,這才算是了事了。

幾年來,春花依舊不忘初心,她默默地守護著大哥柳長遠,不離不棄。每到遠院子裡那一株株茱萸花開的時候,她又看到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