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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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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想來,臨水而居似乎是我家幾輩人不曾變過的選擇。

如水散文

不論是我從小到大居住了十幾年的那間據說是爺爺年輕時修建的老屋,還是後來分家後,奶奶花費半生積蓄為小叔修建的三間平房,以及我家現在這棟父母親操勞大半輩子建起的樓房,房屋前的那一河清水,是始終未變的。

雖然不是同一條河,但是水是互通的。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這一家人,一直都在同一條河的養育之下,繁衍生息。

小時候的河水是極其清澈的,至今我仍舊清楚地記得,那時候的每個早晨,每當晨曦微露的時候,便不斷有婦人端著滿滿一盆衣物,蹲在我家門前的那幾塊石頭上賣力地清洗。

咚——咚——

一聲又一聲,那是女人們揮動起手中的棒槌,追趕著藏在衣服裡的頑固汙漬,在與它們做著辛苦的搏鬥,不到汙漬徹底投降從衣物裡溜走,她們決不會罷休。

咚——咚——

又像是早起的晨鐘,敲打著還在睡夢中的男人和孩子們的眼皮,提醒著他們新的一天已經開始,快些起床去田裡耕種,或者上學。

女人們的談話聲和不時的笑聲和在這聲響裡,像一曲和諧的二重奏,奏響在剛露出朦朧面容的晨曦的照耀下,閃爍著細碎波光的河面上,喚醒一個嶄新的早晨。

母親的聲音必是其中最引人側目的一個。亮而脆,像帶著露水的秧苗,身姿挺拔,為這鮮嫩的晨光增添了一抹亮色。

我總是能在眾多女人的談話聲裡輕易就辨認出母親的,當然,這得益於母親說話時毫不吝嗇地發揮著她洪亮的特色。

母親的性格亦如她的`聲音一般,風風火火,乾脆麻利。

母親愛乾淨,不論田地裡的農活多麼繁重,家裡那幾間破舊的土牆瓦房都被她收拾得乾淨整潔。而我們一家人身上的衣服鞋襪,也在母親不厭其煩的清洗中清清爽爽,始終散發著肥皂和洗衣粉的清香氣味。

這多少讓我那因為貧窮而衣著破舊的童年,不那麼暗淡得無光。起碼,每當我看到班上那個自小就沒了孃的孩子身上滿是汙漬的衣服時,心中就會不自覺地升起小小的自豪感。

這對一個因為家境清貧而深感自卑的孩子來說是多麼的重要啊。我性格里的自信和驕傲,也得以在貧瘠的歲月裡倖存了下來,成為我生命裡的珍寶。

是母親,用她那雙勤勞能幹的手,擦去了我心中自卑的灰塵,讓我在家境遠勝於我的同學中也能昂首挺胸,而不是自卑地低下頭。

都說女子如水,母親的性格里雖沒有水的溫柔和順,但是這絲毫不能掩蓋她如水潤萬物般的勤勞,帶給我母愛如水般無處不在的感受。

父親不是個好強的人,因為家貧而讀書不多的他身上倒有一股濃濃的書卷氣。我的母親,也常常用“書呆子”來數落時常手捧一本書而無心幫助她料理家務的父親。

所以,性格要強的母親就擔負起了掌握家裡大事小事決定和主導權的責任。

自小,從飲食起居到安居樂業,我家的大事小事都無一不是母親在操心。這也練就了母親絲毫不遜於一個男子般主持家庭的本領。

我不說日日早起打掃房屋清洗衣物準備一日三餐這樣的瑣碎家務,也不說那無數個烈日炎炎的夏日勞作在田間地頭揮汗如雨的身影,更不提那暮色四合還依然在菜園裡為一塊塊長勢喜人的蔬菜瓜果澆水除蟲的辛勞,就連我家修建房屋這樣的大事,若不是母親的要強和強悍,也不能夠一帆風順地進行。

那年,原本是父親獨自回家主持建房子的事情的,這本也是男人才能擔當的一項重任。母親起初沒有回家,留在異地的工廠裡繼續上班,為的,是多賺取一些微薄的工資,以減輕家裡因建房子而欠下鉅額債務的壓力。

不料,在新房動工後不到幾天,卻遇到了一樁不愉快的插曲。隔壁的屋主不允許父親按照購買地基時畫下的界限打地基,硬是要我家沿著他家的牆壁讓出一條通道,不然不肯罷休。

雖然這一聽就是個無理取鬧的理由,但是性格溫和的父親面對一大早就端個凳子坐在我家地基上胡攪蠻纏的年近六十的老頭子,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與人相爭本就是父親的弱項,這個老頭似乎是吃準了我父親這個弱點,越發地蠻橫不講理,將原本歡歡喜喜破土動工的一樁好事,攪和得停滯不前。

僵持了幾天,父親實在是沒有法子了,便在電話裡對母親說起了此事。性急的母親第二天便風風火火地回了家,站在我家剛剛破土動工的地基上,對著隔壁家的大門破口大罵。吵架向來是母親的強項,年幼時便父母雙亡還要照顧弟弟的經歷早已練就了母親爭強好勝的本領。毫不誇張地說,縱觀我家方圓幾十裡地,即便是男人,也沒有幾個人敢惹我強悍的母親的。

當然,母親也並不會無端找別人吵架,但是誰要是招惹了她,必定是得不到便宜的。

本來那老頭也是見我父親性子軟好欺負,才一再地得寸進尺,後來一見我母親回來了,立馬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沒了鬥志,再也不敢搬個凳子來找麻煩了。

時隔多年,每當提起這件光輝的往事,母親的臉上總是洋溢著滿是自豪的笑容,彷彿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事情。當然,對於我們家來說,這也確是一件天大的事。

房子建起以後,我家便從那終年陰暗潮溼的老屋裡搬了出來,住進了寬敞明亮的樓房。而這建房子的資金裡面,有我母親一大半的辛勞。

蒼白的童年和貧窮的日子,隨著新房上樑的那一聲鞭炮響,成為了永遠的過去。村裡人們預言的我家的紅火生活,終於在母親與父親齊心合力的努力下,開始了。

雖然,每當遇到為我們這個家遮風避雨時,母親總是一馬當先義不容辭,但是到了享受安逸的時刻,我的母親便跟天底下所有的母親一樣,一遍一遍說著她們那說了一輩子的“謊言”:我不餓,我不累,我不要,我不喜歡……

前年過年回家時,我打算為母親買一對她一直很想要的金耳環,一說出口,就遭到了意料之中的拒絕,理由是她沒有耳洞,買了也是浪費。

我是瞭解她的,便裝出一副竊喜的表情說,是你自己說不要的哈,以後,可別說你女兒小氣不給你買。

第二天,父親便悄悄對我說,你媽昨晚問我,現在街上還有沒有打耳洞的。

我不由大笑,跑去嘲笑母親假惺惺。

被揭穿的母親便不再拒絕,跟著我去了鎮上的金店,眉開眼笑地選了一副她早就惦念已久的“韭菜葉子”款金耳環,小心翼翼地揣在衣兜裡。

一回到家,屁股還沒坐熱的功夫,母親便拿著她新得的禮物出了門,去跟與她要好的女人家串門,讓人家看看這耳環的款式時新不時新,再問哪裡有地方打耳洞。

那高興的模樣,就像小時候的我們意外地得到了一枚棒棒糖。

不久前的一天,與妹妹通電話,妹妹說,過幾天母親節,別忘了給老媽打電話。

我驀地想起自己以前從未重視過這個節日,因為我覺得,母親未必知道這個舶來的洋節日。這樣想著,也便這樣說了。

妹妹說,老媽是知道的。有一次我跟她說起母親節,她說,去年母親節那天她廠裡放了一天假,老爸沒放假,她就一個人去逛街。那一整天,她都把手機捏在手上等著我們仨的電話,卻一個也沒有等到。所以,我今年才要提醒你。

我忽然間沉默了。

腦海中浮現出母親獨自一人走在街頭,等待著孩子們電話裡的一句母親節快樂卻沒有等到的落寞身影,心酸和內疚立刻漫上了心頭。

母親節給母親的電話裡,我問,媽,你以前知道母親節麼?她在電話那頭用依舊乾脆爽朗的聲音說,知道,前幾天一個車間的小姑娘跟我說了,本來也是不知道的。

對於苦等我們電話而不得的心酸,她始終隻字未提。

水利萬物而不爭,我親愛的母親,便是這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