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五女峯的散文

細雨如絲，纏綿一路。剛踏出車門撲面而來地便是那一股清涼的空氣沁人心脾。山門屹立面前，莫非到了仙界？卻怎麼也尋不到鎮守在此的四大金剛，其實僅憑我們的肉眼凡胎，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的啊！仔細分辨牌樓上的字跡，走到近前定睛一看，原來是文懷沙先生飄逸的題字——“五女峯”。

傳説，天界五位仙女，分別掌管春夏秋冬以及萬物生長。隨身佩戴五色彩練，為其法寶。一日，遊覽至此，飄舞空中讚歎不已，雖凡心驛動，卻不敢下凡，正在留戀轉身飛去之時，突從密林深處傳來悠揚笛聲，迷惑了芳心，尋聲覓蹤，怎奈仙女剛一落地，笛聲戛然而止，狂風大作，天崩地裂，電閃雷鳴，隨身彩練一齊飛向天空，她們頓時只覺身重如山，寸步難行，五座山峯拔地而起，待到雨過天晴，五色彩練幻化成一道彩虹，繞于山峯之間。牧笛變作溪流瀑布，流水潺潺，演奏至今……

不知是哪位仙人打翻了硯台，墨汁如絲如縷飄落在此，所勾勒的潑墨山水畫卷讓所有的凡人沉浸其中，吸一口清涼的空氣讓整個人脱胎換骨，竟也一時間忘卻了前世今生。亦或是蒲松齡所描述的畫壁，只要聚精會神觀看，就會恍恍惚惚醉在這迷人境界裏，似乎經歷了一場神祕離奇的遊歷，最後回過神來，只有腮邊流淌下來的兩行熱淚是真實的罷，如果您也想與這裏有奇緣，不妨來此一試？

雨中登山，別有一番滋味。

有的兩人成行，攜手同行，有的三五成羣，歡聲笑語，更有甚者一人獨步，走走停停。我緊跟在人們的後面沿着越來越陡的山峯向上前行。人羣之中打着雨傘實在是不方便的，只好買了雨衣披在身上，露在外面的幾縷頭髮，被打濕了，緊貼着臉頰順着鬢角往下滴着雨，落在身上的雨頑皮的在耳邊説着悄悄話，一直嚷着叫我們陪她玩耍，始終噼噼啪啪響個不停……

轉眼之間，已到山間的平台之上，車輛和行人只能停在此處。要想領略更奇幻的.風景只能沿走在彎曲陡峭的石階上面，盤旋而上。被雨吻過的青石台階，像是剛剛被刷過一層油，清亮而潤滑，就連活潑好動的小孩兒，也不再亂跑，只緊緊抓着父母衣服，不肯撒手。大人們則一手纏着如龍一般遊動的鐵鏈，一手拽着孩子的胳膊，走得極緩慢，每走一步，都踏實的踩穩，才會放心地將另一隻腳抬起，然後迅速落下似乎可以踩進石階裏面，這樣不管再大地風雨也不會動搖人們的身體了。走到最艱險的地方，使原本就俯下去的身體，更壓到了最低處，身體與蜿蜒的台階似乎已經平行，手和腳的功能也不會有太大的分別，雙腿用力登着，雙手使勁向上攀援，其實“眼到、口到、心到”不單單隻適用於讀書學習，在此刻更貼切動人，每個人都目不轉睛的注視腳下，嘴裏喊着有關小心的話給後面的人聽，心裏與此同時想着該如何繼續走，讓身體儘量協調，額頭沁出的汗水，一半是運動，一半是心驚，都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難以辨清，就這樣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爬行，讓藏在密林深處，蹲在樹上的猴子看了也會禁不住偷笑吧，原來人類在真正投入大自然的懷抱時，也是爬行動物。

不知不覺，行至山頂。心中不免一陣激動暢然，原本繃緊的神情，一下子放鬆下來，人也飄飄然。凡是經過一番磨礪得來的，無論是情感還是事物，總是讓人倍感珍惜。當我們回過神來才渾然發現，早已置身在如夢如幻的境界。如今細細回味，那些景緻歷歷在目：

兩山之間，劈開一道縫隙，直得一人蹲下身體，低頭貓腰側身穿行，讓後面趕來的人唏噓驚歎，舉目而望，頭頂上的一線天空，夾着碩大一方巨石，心裏有鬼和膽小的人只好顫巍巍的挪着雙腿費力移過去，後背卻被冷汗浸濕了。此處便是——卧石懸佛。正因為如此，那些人大可不必顧慮，在佛的心裏，眾生皆平等。

“藏心洞裏，隱一頑石。女媧補天，煉石不足，捨身補之，唯留其心”。神話，總是悽美動人的，不過就是大人用孩子天真的口吻，講故事説給大人聽。暫且不去品味，用心撫摸着這顆天外飛來的隕石，看着它把一座山硬生生地砸出了一個洞穴，四周灼燒過後的碳黑清晰可見，這是神祕的宇宙送給我們的禮物，它更像是一把鑰匙，去開啟探索的門扉。我踮起腳尖，伸頭窺探，發現隕石後面別有洞天，原來它把山體打穿，山後面的世界隱約可見，我把揹包和雨傘放在一邊，幾次踩在上面，又都滑落下來，最後整個身體趴在上面，手指扣住石縫，費了好大的氣力才翻越過去，而當我站在洞穴之外，眼前豁然開朗，彷彿新開闢了另一片天地，翠綠的樹林盡收眼底，其中燃燒着數不清的楓葉，錯落有致，幽谷迴盪着鳥鳴，辨不清方向……原來，事物背後藴含的風景更加迷人。為了在我心裏留下些美好的記憶，又深呼吸了幾大口清新的空氣，摘下幾片楓葉夾在書裏當做書籤。重複着剛才的動作，艱難越過石頭，依依不捨的回到了山洞裏。

兩個世界的門重新又關閉了，待到有緣人再來推開吧。我踩着別人的足跡，隨波逐流，別人又踩着我的腳步，前赴後繼……

“看！仙人台，就在前方了，大家跟緊點！”一人回頭，興奮地衝着同伴呼喊。

石台，開闊而平坦，不加半點人工雕琢，自然天成不需要矯情的修飾，一半結實地壓在山頂，另一半像外延伸，腳下是山崖，懸在空中，細雨剛過，天空微微泛晴，蒸騰的水汽，雨霧在無數雙眼睛裏肆意翻滾，陣陣風起，絲絲涼爽，讓每一個人都脱胎換骨，神仙一般，飄舞於萬里雲海。幾株野鬆嵌入山體，根莖緊咬着石頭的縫隙，扭曲的枝幹纏繞在一起，松針上點綴着晶瑩剔透的雨滴，像一個個淘氣的精靈，透過陽光，天真的眨着眼睛，可愛極了！只要神筆馬良勾勒幾筆，就是幾條龍了，會縹緲的飛向天空，一輪紅日便是它們你爭我奪嬉戲着的寶珠了。

記起來了，朋友告訴過我，曾經她陪着席慕蓉一同遊覽五女峯的情景，當時最遺憾的就是她沒能來得及站在這一覽羣山的“仙人台”上，如今我站在這裏，回想那年也是秋季，似乎知道她要到來，所以楓葉紅得早了些，漫山遍野的火紅的楓葉，讓坐在車裏的席慕蓉望着玻璃窗外，不停地發出一聲聲讚歎。然後在山中的小商店裏買了一雙紅如楓葉的登山鞋，她説：這是在大陸集安五女峯買的鞋，回到台灣，要穿着它去登山。回去的時候她在頻頻回首，似乎在尋找着什麼，我猜想她一定是把這顆思鄉的心藏在哪裏了吧？小時候，她對故鄉的瞭解僅僅是父母，還有對那片草原的描述，在詩中，對遙遠故鄉的嚮往成為一首《出塞曲》：

請為我唱一曲出塞曲／用那遺忘了的古老言語／請用美麗的顫音輕輕呼喚／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此時，余光中的《鄉愁》，正是漂泊在異鄉的萬千遊子共同吟唱的心聲罷。

天色近晚，身雖疲倦，卻捨不得離去，雨又開始淋淋地傾瀉着，黏住了濃濃地情意。在返回的途中，看到一位中年女人，身披簡易的塑料布當作雨衣，全身濕透了竟渾然不覺，拖着一個很大的編織袋，默默地撿拾着遊客隨意扔在地上的垃圾，莫非她就是這五位仙女的化身？在我們身邊還有無數個像她一樣的人，其實僅憑我們的肉眼凡胎，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的啊！

汽車開出去很遠了，我還在凝望着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原來真的是仙女落入了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