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瓜散文

今年的西瓜不值錢，十塊錢就買一化肥袋子，吃多了孩子們都不肯吃了。

當年和我們一般大的常在一起玩的小夥伴幾乎沒有吃過西瓜。最常吃的是小瓜、黃瓜、酸瓜筒子、“面猴頭”瓜，能吃到香瓜就非常不錯了。那時西瓜長得少，也很貴，一般人家吃不起。

不過我當年可吃過一回西瓜，瓤子還是黃色的呢！

地裏的瓜熟了，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二大爺每天帶我到瓜地裏看瓜，瓜棚裏摘下不少蔫了勩了的瓜疙瘩，雖然不好看，但口味比長得周正瓜更好。照二大爺的話説叫“歪瓜裂蘿，樣醜味足”。我吃得多了，拉的屎中帶出的瓜種子竟然長成肥嫩的瓜蔓，結出碩大的瓜來，二大爺稱着“過肚瓜”。

那會正值我害眼睛，夜裏火燒火燎的難受，一夜要喝幾碗涼水也不解渴。每天早上眼就被厚厚的眼眵粘住睜不開，二大爺就用手蘸清水在我眼睛上泡，等眼眵泡軟了再一點一點地摳下擦淨。我每天眯縫着一雙紅紅的細眼，一見光就針刺一般難受，好像有無數的沙粒在硌着眼睛。隊裏僅有一個南京下放的女知青是赤腳醫生，一個畫着紅十字的'紫色牛皮藥箱裏面除了一個針筒、一個聽診器、幾瓶簡單的藥丸，就是一塊海綿上扎着的十幾根銀光閃閃的灸針了。那個十指纖細皮膚白嫩的赤腳醫生給我用粉劑青黴素加蒸餾水調製一小瓶“眼藥水”，可我過敏不能用，只好忍着。二大爺也只得讓我多吃瓜疙瘩祛火，但二媽説吃西瓜最祛火，話剛一出口就被二大爺狠狠地瞪回去。本來地裏幾個日見長大、瓜皮見黃的西瓜就吸引着我，經二媽這麼一提醒我就央求二大爺摘一個小點的西瓜給我吃。二大爺緩了半天説今晚我給你喝西瓜水，包你喝個夠……

天黑了還不見二大爺摘西瓜我就不斷地催促，二大爺説等人都睡了再摘，讓人看見要扣工分的，弄不好這看瓜的輕巧事也沒得做了。等了很久夜都很深了我熬不住睡着了，不知什麼時候二大爺把我叫醒，端着一盆瓜汁叫我喝。黃色的瓜汁很香、很甜、很粘稠。那東西可能是我到目前為止喝過的最好的飲料了。等我喝飽了問二大爺這西瓜水怎麼是黃色的，二大爺説這地裏的西瓜都是黃瓤的，瓜汁還能變成紅的？我很滿足地睡去。第二天早上起來眼睛竟然睜開了，雖然還紅，但沒有眼眵眼也不疼了。我説二大爺這西瓜水實在管用，我再喝一點肯定就會全好了。二大爺説是的，再弄一些喝喝。於是二大爺又到地裏去了，半天卻摘了一籃子“小喇叭”來。（是地裏一種自動生長的小野瓜，長着和西瓜一樣的藤蔓和葉子，味道很香。但是幾乎沒有瓤肉，盡是種子。後來我在電視上看到這是最原始的野西瓜，科學家還經常採集這樣的種子開發新的西瓜品種。）放到竹匾子裏揉碎擠出汁水來讓我再喝。我要西瓜汁喝，二大爺説這比西瓜汁好多了，你昨晚喝的就是這個。我將信將疑地喝了一小口，嘿，果然味道和昨晚喝的一樣，香、甜、稠……

眼睛好了，我就不再和二大爺看瓜了，因為堂哥退伍回來了，那部隊的戰鬥生活狠狠地吸引着我和小夥伴們，天天纏着他講。

有一天二大爺把鋪蓋卷着夾回家，二媽問：瓜田拉藤了？二大爺説瓜都收完了，但藤子他沒讓拉，二媽説為什麼，二大爺説他和隊長説過等明天早上他自己一個人拉就行了，不要那多人。吃完飯二大爺把我們幾個叫來説地頭邊上有一根西瓜藤伸到玉米地裏，在玉米地結了幾個大西瓜，等天黑了你們幾個去摘來，不要讓人看見……

天很黑了，小草的葉子已經結上露珠。我們光着腳出發了，皎潔的月光下看得很遠，我們貓着腰輕輕地走進黑乎乎的玉米地。剛找着方向往前去，忽然玉米地裏有兩個黑影把我們嚇一跳。我們趕緊伏在地上不敢喘大氣。過了好一會兒兩個黑影説話了，是堂哥和那個赤腳醫生！我們輕手輕腳往跟前挪，想嚇他們一下。到了跟前，可把我們都羞得不敢動了。堂哥一隻手摟着赤腳醫生的肩膀，另一隻手伸到赤腳醫生的懷中……不知誰放個屁，把堂哥嚇得跳了起來，拉着赤腳醫生飛一樣跑出玉米地一頭扎進更深的原野裏……

折騰了半夜最終我們也沒有摸到一個西瓜。回去時遇到在路頭接應我們的二大爺，見我們空手回來就自己去了，半夜回來我們終於吃到了西瓜——黃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