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淚冢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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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説天上有一顆流星滑落，地上就有一個靈魂升入天堂。當你看到流星時許個願，這個願望就一定會得以實現。
於是，我便開始盼望漆黑的夜空有一顆流星劃過。終於在一個平凡的夜晚，在一次不經意的抬頭間，我撞見了它。然而，當我將心中之願掛上它那亮閃閃的尾巴時，我痛苦不堪地後悔了。因為我並不清楚那顆流星是掉在地球的某個角落還是魂飄天外。如果是後者，我的願望豈不跟它一起沒有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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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願望是寄予小花的。
小花曾經N次地對我説，阿久，等我攢足了錢就給你出書。到那時，我生好多好多孩子，你呢出好多好多書。
小花在親眼看着我走進鎮上的浴沙高中之後，就搭上一輛開往深圳的長途客車打工去了。兩年後，她給我打來電話，説已經爬到所長的寶座上了。沒等我來得及抒情，她補充説是廁所的所長，級別相當於你們學校的副校級。
其實我並不是一個悲觀論者。我臉上就有兩個標誌性的小酒窩。譬如昨天夜裏我就是被室友從一個笑夢中搖醒的。
問題是，莫名的痛苦總是像無花果的藤條一樣纏繞着我。班主任説我太複雜，該想的問題想得太少，不該想的問題往往又想得太多。同學也説我未老先衰，十六歲的人，六十歲的心臟。可媽媽卻説我太嫩，像一塊水豆腐拍不得打不得。
我只有對着文字來訴説我的心思。
然而，文字卻是一面篩子，篩下去的都是一些快樂的粉末，留下來的總是一些痛苦的塊壘。
在我三點五歲的一天下午，母親坐在屋門的旁邊看手中的書，我則坐在母親的旁邊看地上的螞蟻。忽然一羣人如馬峯一般嗡嗡地擁到我家門前。其中一個為首的女人尖叫着要在我家堂屋上吊。
“媽媽，她們要在我們家撒尿。”
我扔下螞蟻，緊緊地抓住媽媽的衣角。
“別怕！”媽媽一把將我抱在懷裏，繼續看她的書。
那羣人見母親不拿眼瞅她們，折騰了一陣就無趣地散了。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我的父親在外面沾惹了一個女人，而那個嚷嚷着要在我家堂屋上吊的就是父親沾惹的那個女人的老孃。但我始終不知道這個故事是怎樣收尾的。不過有一點我是很清楚的，那就是我母親從那以後自己不再看書了，而是開始強迫我念書。我念了幼兒園，她又將我逼進小學，我念完小學，她又逼我進了中學。我不知道她要逼我念到何時才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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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迷戀一切長度，譬如作家餘華，只要一回憶起往事，他就會像拉動了一條盤繞着的繩子，別提有多帶勁。因為他的繩子上拽着太多的成就與榮耀。
有人迷戀一切發光體，譬如我的母親，只要一想到將來，她就會像打開了一面魔鏡，別提有多興奮，因為她從她的鏡子裏能看到許多她想看到的幻象。
每當有人説你的兒子長得像你脱的一個殼時，母親的眼裏便閃閃發光。
我可憐的母親哪裏知道她的兒子是一個變種呢。無論家裏發生什麼事情，她都可以做到處變不驚。而我卻像屋檐下的冰稜，一遇到陽光的刺激就有滴滴答答流不完的眼淚。我也曾想像母親一樣堅強，可問題是我除了哭，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更適合我的可以稀釋委屈的方式方法呀。
那年小升初，我逮了一個全鎮第一。老師要我在大會講我要為母校爭光為老師爭氣之類的話，説只要我講了就獎勵我一個精美的筆記本。我很想得到那個筆記本，但我想説的又不是那兩句話。臨了，我抱着麥克風“鵝鵝鵝”哭得像背唐詩。
説到唐詩，我不得不提及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有一本唐詩三百首譯註。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厚的書。我開口向她借的時候，她一秒鐘也沒有遲疑。後來我把她的書弄丟了她非但沒有要我賠，反而有些要感謝我的意思。
我因此開始喜歡憨憨的她了。我們開始一起玩遊戲，我們開始一起寫作業，我們開始一起上初中。後來有人告訴老師説我倆“那個”，老師聽了笑笑説，什麼這個那個的。
上初二那會兒，我開始迷上看長篇小説了。小説看得多了，就時不時地利用課堂時間胡思亂想。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與那個憨憨的女生在花叢中相互追逐，追趕累了，我倆就相互擁抱着在花叢中打滾兒……
有一天，我正在數學課上想心思，那個女孩給我遞過來一張紙條，上面形容我的臉，説紅得像花兒在燃燒。可是沒過多久，跟我同桌的一個小男生就一半神祕一半甜蜜地告訴我説，有個女生為了他，臉紅得像花兒在燃燒。
有個日本的廣告，説豆腐的味道是初戀的味道。而我嚐到的初戀卻是豆腐的味道。確切地説是臭豆腐的味道。
讓我嚐到臭豆腐味道的女孩就是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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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比我大兩歲。
忘不了那天我倆在浴沙高中門口分別的情景。那天的她畫了濃濃的粧，那效果活像一個學徒給人家傢俱刷的塗料，濃淡不勻，深淺不一。
她一字一頓地對我説，姐們要下海了。
我卻分明聽到的是姐們被人拐了。
我真擔心風蕭蕭兮易水寒，小花一去兮不復還。我第一次下意識地拽起她的一隻手。她的手像一隻包子，軟軟的`，暖暖的。我下意識地拽起她的手之後，眼淚就禁不住像斷線了珠子四下裏滾落。
好哭佬，賣燈草。小花一邊自己笑着用另一隻空着的手給我抹眼淚，一邊自己含着眼淚逗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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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説笑是半開的花朵，沒有人説哭是花朵半開。但是你不得不承認，笑過之後你會感到悵然若失，而哭過之後你則會感到身輕如燕。如果你遭遇到什麼不幸，別人勸導你總會説哭吧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一些。但絕對沒有人説笑吧笑吧，笑出來你會好受多了。
青春的日子裏，我的每一個文字都浸潤着我的眼淚。有思念的，有喜悦的，有委屈的，有迷惘的……
在高中畢業的前夕，老師提議説為你的作文集寫一篇序言吧，題目就叫着我的青春備忘錄。而與此同時，我收到了一封地址上有着內詳二字的來信。打開一看是小花寫來的，信上只有一行字：
一個真正有出息的孩子，就是從來不把自己看成孩子的孩子，而一個不把自己看成孩子的孩子一定是個輕易不哭的孩子！
信的末尾並沒有留下她的新地址。她像一隻候鳥，不知道現在棲息在那座城市的枝頭。我撥打她曾經打給過我的電話，可已經全變成了空號。當我站在高考的門口面臨人生第一次抉擇的時候，小花以內詳的方式從我的生活中隱退了，只給我留下了一個舒展的驚歎號。
捧着小花的來信，我差一點就哭了出來，我差一點就留下了眼淚。
明天就要走進高考的考場了。我清理出我的全部被淚水浸泡過的文字，來到校園一角的一棵香樟樹下。我蹲下身子，在樹的根部輕輕地用手刨開一個坑，然後將我的青春備忘錄埋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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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從浴沙高中走出來已經很多年很多年了。校園裏的那個淚冢不知道還在不在。偶念及此，依舊會感覺自己臉紅得像花兒在燃燒。
你説怪不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