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門把手聲的散文

我父親是個木匠，因有多種疾病就吃了病號勞保；後來家裏生活太困難，廠領導照顧，就讓他給廠裏看大門。那時，正是文革期間鬧兩派，武鬥最厲害的時候。

我父親脾氣暴，為人耿直，不會説好聽的，沒有文化。説話聲音高，他在那和別人説話時，你老遠就聽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別人抬槓哪！

他是有名的“鐵大門”，無論是哪一派的，無論是誰，只要你沒有保衞科的批准，不符合廠裏的規定；不管是人或東西,都別想從他那裏過。為這，他沒少挨人的罵，也好幾次被人圍攻過，都是當時的保衞科、民兵給解的圍。甚至有一次，廠裏下了班沒人，上中班的吃飯休息去了，上夜班的還沒來。幾個社會青年爬牆進入廠裏，把他按倒，打的昏死了過去。保衞科的民兵查崗，一看，傳達室亮着燈沒人，就到處找去；最後在遠處的牆下，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父親，把他弄到醫務室，值班的護士嚇壞了；趕緊把下了班的大夫，打電話叫了來；忙活了好一陣，才把他救醒過來。

後來，廠裏保衞科查出這件事，是牆那邊院的，一個外號叫大嘴的老婆，她還是那院的街道主任，她的兒子領着幾個人乾的。原因就是幾次他們從廠裏往家拿東西，都讓我父親給扣下了；這次就是來報復報復。

我母親在吃飯桌上，常説我父親：“老頭，你別那麼犟，差不多就算了。咱家還指着你，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和孩子怎麼辦？”但説什麼他也不聽，還是那樣。

有幾次最危險，人家兩大派的人用卡車往外拉東西，他攔住不讓走，不管人家拿出來哪個頭頭批的`條子，都沒用。他只問保衞科允許不允許，符不符合廠裏的規定。有幾次，人家都火了，指揮着司機硬要開過去；他更犟，躺倒在大門前頭，叫人家從他身上壓過去，不然，就別想出大門。

後來就聽到一些風聲，説要好好報復報復他；還説他就我一個兒，要拿我出氣。對此他也不是很在乎；他只是囑咐我出門、上學時小心些，別一個人出去太遠。

後來，就出現了夜間扭門把聲。開始是偶爾的有一次，時間也短；後來，就連續幾天，時間也長。當年，普通住家户，門上沒有暗鎖，都是有門鼻，鎖明鎖；門把手控制着一個鐵舌頭，伸在門體外，門框上有個槽，通常關上門，鐵舌頭就碰在門框的槽裏，如果不扭動門把手，門就開不了。

有幾次我聽到夜間門把手響時，我父親起來穿上衣服，大聲喝問，但黑洞洞的門上玻璃外，一點動靜也沒有。父親找根棍子提溜着，開開門出去找了一圈，什麼也沒有。

這樣好了幾天，可過了沒幾天，又開始夜間扭門把了。這次，父親也採用了心理戰術；白天就到處説：他要是半夜再扭門把手來，我就俏沒聲的順側窗跳出去，轉到門口，堵住他，把他送廠保衞科去。

這話起作用了，那人好多天沒來扭門把手。但過了一段時間，又來了。而且扭的更兇，時間也更長了。這樣的疲勞戰，我父親還要上班，還是個有病的身體，也沒精力，也沒辦法對付了。當門把扭動時，他就開燈嚇嚇，門把就不動了；可關上燈不多會，門把又響了，他又開開燈，人卻困的直打呼嚕。幾次這樣，扭門把的也不怕了，開着燈也照扭不誤。

一次，燈開着，門把在扭動。我被驚醒了，一看，家裏的人睡的都很沉；那時候，我家還睡火炕。我起身趴到炕頭，抻着頭向門那邊看；看到門把手在一圈一圈的慢慢的轉，發出了吱吱吱，吱吱吱的響聲。聲音不是很大，但半夜三更的很是恐怖！我當年小，沒有膽量過去到門口看，過一會，就回到被窩，蒙着頭睡了。這件事就永遠成了謎了，誰也不知道是誰幹的。

現在想來很簡單，只要屋裏別開燈，屋裏暗，外面亮，順着門上的玻璃往外一看，就知道是誰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