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哀樂聲中遠去散文
春天已近尾聲。暮春，這個詞從我的心頭蹦出。忽而不見。
還剩下整整一週就立夏了。天氣竟迫不及待地熱了起來。
孩子們最嚮往的日子也快到來，我們都在為“六一兒童節”的到來早做準備。下午最後一節課，孩子們都在練習編排舞蹈。
電話聲驟然響起。
老公打來的。他平時一般情況下不給我打電話的，更不用説上班時間了。心裏想着一定有什麼事吧。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那邊傳來了急促的聲音：“趕快回老家！家裏出事了！媽去世了！”
我一下子懵了。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沒災沒病，天天下地幹活，65歲……
匆匆把手邊的事交代了一下，就駕車直奔老家。
路上，兩個小姑子相繼打來電話，哭着説她們不相信，問我是怎麼回事。我能説什麼，我只能説讓她倆趕快回家。路過收費站，正在跟小姑子通電話，竟沒看見收費站的欄杆放下，撞在車前擋風玻璃上很淒厲的一聲響。欄杆躺在一邊去了。我怒目瞪了一下那個收費的小夥子，不知他有木有感受到我的帶殺氣的目光。
回到縣城，我順帶着買了三雙布鞋，一頂白帽，還有一些針頭線腦，準備回去做孝衫孝帽用。並且給兒子打電話讓他也馬上回家，直奔老家。
從縣城回老家程中，遇到老公駕車往縣城走。他去買棺木壽衣了。我直接驅車回了老家。
婆婆，那個我半路遇到的媽媽，已經直直地、平平地、定定地躺在地上，身下是穀草。臉上蓋着一塊布。家裏已經來了許多幫忙的人，從他們進進出出的身影上，從他們滿臉悲慼的神態上，我確認，我的婆婆，她已不再為我們的回來而説一句話了，不再為我們的回來而燒一回炕了，不再為我們的回來而煮一回飯了……淚水，倏地再也止不住……
婆婆的一生是從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一生。
最早的時候，也就是我剛結過婚的時候，也是我與她開始有交集的時候，婆婆是非常節儉的。每次回去，炕上都是鋪着很舊的牀單。我把自己在單位領的獎品——牀單分了幾條給她帶了回去，結果我再次回去依然看到是很舊的那條。她説新的等以後再鋪。
每次回家，婆婆都是穿着很舊的衣物出出進進，穿梭在田間地頭、灶前屋後、雞兔牛羊之間，似乎從來就不知道新衣物該在什麼時候穿。大過年的，我讓她換身行頭，因為本家族的侄子侄孫們都會過來拜年，一起吃年飯，其實就是樂呵吧。但是她不，她説一會就被塵土弄髒了。
回家的日子不多，但是每次回去婆婆在家的時候很少，一般都在田間地頭幹活，或者為兔子、牛羊弄草。從來就沒見過婆婆的閒暇時間是個什麼樣子。
2013年農曆5月20日，是婆婆的生日，老公專門回去接她到城裏來，她不肯，説地裏的.活還有很多。後來在老公的堅持下，在朋友的極力攛掇下，她才勉強跟着來到縣城。我也專程從單位請假回來，我們一起在酒店為她老人家舉辦了一場生日宴。雖説是小範圍的，但是看得出，婆婆高興的同時也有抱怨，説花那個錢幹啥。後來就禁止我們再辦同樣的事，直到今年的5月20日，我們終於可以再為她舉辦一次了，因為那天剛好遇上她去世後的第49天，子女們要在那天為她燒“盡七”紙，這次她無法阻止。
那年公公去世，婆婆就一個人固執地堅守着她的那份田地，日復一日地操勞着，任誰勸説都無作用。這幾年，她的腿時不時地疼一下，提醒她的身體已透支，但是她從不當回事。實在疼得受不了，就打幾天點滴，感覺好一些了就又執拗地回到她的崗位上——田間勞作。就在去年過年時，因為勸説讓她不再種莊稼而惹她非常生氣，我們也覺得束手無策，只好由着她去了。結果，誰曾想到，這天天不亮，她就去了地頭鋤草，還説地頭有棵樹，樹根太大，已經影響到地裏的禾苗生長，就又帶了一把手鋸準備鋸掉這棵樹。等到人們發現，她依然一手鋤頭一手鋸子，成了永恆。
我們無從知道，婆婆遭遇了什麼，是血壓高，還是腦溢血，抑或其他？她的心裏是什麼感受？她那麼愛家，愛自己的子女，愛自己的莊稼，是怎麼做到了無牽掛地走的？侄子媳婦説兩天前婆婆還去了她家診所測血壓，説她有點頭暈。侄子媳婦給測完後説血壓有一點高，讓她回去吃藥，並注意防天氣。兩天後，一切都靜止了。
收拾婆婆的衣物，有的上面還掛着標籤，小姑子很傷心，説這麼多新衣物婆婆都沒穿。我只好安慰她，我説咱們買了就是盡了孝，沒穿是因為還沒顧上呢，是捨不得穿。我還能説點啥呢！
老公在清明節回老家祭祖的時候就給婆婆買了鮮菜，過了兩週又買了回去，説發現上次的新鮮菜都放蔫了。結果那天我們回去後又發現，那個窯洞裏盛放的新鮮蔬菜早已蔫的不像樣子，而案頭上一隻碗裏卻留着最多兩口就可以吃完的鹹菜。一看就是切多了，沒吃完又捨不得倒掉，留着下頓吃……
婆婆手底使用的抹布根本就看不出原來的樣子，毛巾上的小環狀線頭全部不見，就剩一張光光的布。過年的時候我説扔掉，結果這次回去看見那個東東又還陽了，又回到了灶台上。過完事，在婆婆的櫃子裏發現那麼厚厚的一沓白毛巾，我瞬間無語。
婆婆沒了，家沒了。
雖然這些年我沒怎麼在家裏待過，但是當婆婆突然不在的時候，我依然難掩那份深深的失落，那份痛楚，用語言無法表達的。
在家裏呆了七天，操持完婆婆的葬禮，我們幾家（小叔子一家、小姑子兩家）人都在一起待着，默默地感受着喪母之痛，讓那份痛痛徹心扉，讓那份失落在心底各個角落蔓延……
幸好還有舅舅的陪伴，看得出，他老人家每天都在強忍着，我們只有在他面前裝作不提婆婆。第五天，他要回去，我和老公、兩個小姑子、妹夫一起送他回家，我們也專程去看望舅媽，她病了，我並不知曉。所以我們一起去看望她。在她家，在舅媽的淚水下，我們再次撕裂了那份痛楚。下午，舅媽腰疼，我和小姑子一起動手做飯，為舅舅舅媽，也為我們。臨走，舅舅為我們帶回幾袋蘋果，我知道，那是他老人家的心意，為了不讓他傷心，我們一定得收下。
老公瘦了一大圈。
今天是母親節，我沒敢在朋友圈説祝母親節快樂，因為我知道老公的心還在流血。但是我在他的朋友圈看到了他的説説：“這世界太不公平了，人人都有媽媽，可憐我的媽媽在天堂！”一會兒又看到小叔子的説説：“別人的母親都在，而我的媽媽在哪裏，在天堂，永遠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媽媽呀媽媽，願您在那邊幸福，兒子不能孝敬您了，慚愧！”下面是兩個小姑子的淚水長流的評論。小姑子的説説：“別人都在祝福母親快樂，我卻只有天堂的祝福了！”我是隻能跟着流淚，一句話也説不出……
同學的父親去世，今天我們去送別。下午回來，老公還沒吃飯，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有關同學家的事就沒有多提。後來對門鄰居叫老公去喝酒，回來跟我説他們知道老公心情不好，意思是想讓他開心一點。結果兩杯酒下肚，老公就醉了。他哭了，説他什麼都沒有了……
他睡了。我思緒難平，想起那天婆婆下葬後，他的落寞，他的憔悴，他腫痛的雙腿，到現在還不能用膝蓋支撐自己的身體，那是怎樣的一份痛啊！
從此，世間多了四個孤兒。
這些年曾經擁有的的春天，都已在這場哀樂聲中漸漸遠去……
絮絮叨叨一大串，只為排除一點心底的孤寂與難受，也在祭奠天國的婆婆母親節快樂！那邊沒有病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