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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魂錄現代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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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5年的杜十娘

畫魂錄現代詩

如此的狹窄!死,這難道是

唯一的選擇?我厭倦了,厭倦了

這囚籠一般的生活,厭倦了

這窗外的月光,這茫茫的江面,

哦,厭倦,我厭倦了

我自己——這濃密的頭髮,

這飽滿的乳房,這挽紗的腰肢

曾讓多少人迷戀!我還有什麼

沒厭倦?我的珠寶,

我的胭脂——哦,你,我的李郎,

我奪目的愛情,何時已褪了色?

我一無所有,真的,和7年前的

那個夜晚一樣:一次讓油燈都疼的掙扎

是噩夢的開始。我麻木。我歡笑

我花枝招展時,就知道自己,從內向外,

開始死了。沒有人能拯救,是的,

也不需要人拯救,像被釘十字架,

惡臭的日子,就這樣拖着我,

我是一副骨架嗎?為什麼這時,

會遇到你?是上蒼的眷顧?一把

生鏽的鎖,終於找到了鑰匙……

那時我是多麼得開心,萬花樓整夜響着

我的歌喉——改變,是何時開始的,

我的李郎?是荒廢的經書,還是

家信中你父親嚴肅的咳嗽?烏雲壓過來

説好了,我們不怕,炸雷打過來

我們有愛,這把傘——你又何必

輕易地放棄?既然選擇了

就要堅持,苦命的鴛鴦

也會有明媚的春天,但你為什麼

在酒杯裏扶不起自己?!

如此的蒼白,那些花前月下,那些

甜言蜜語,竟經不起一點風?!

一切,如夢啊,夢,

這塵世,如何這般地折磨我!

疼痛呀,錐心。碎腸,真的碎腸!

我該如何是好?人情

真的'薄如紙?始亂

真的終要棄?難道江月會是最後的一面鏡子

照見我的美?我要死了,我的李郎

請不要像桅杆一樣搖晃,沉入水底

我就會掐滅,我的

無奈和瘋狂。

·1276年的秋天

螞蟻躲進巢穴,枯木在雨水中

發腐。野草衰敗,如小姐

一腔沒有頭緒的思慕。獨繡

鴛鴦,成了走向春天唯一的路。

書生醒來,經卷跌落案几。

欄杆外,雨腳如麻,

經年的往事,

如丫鬟的緞子鞋,踩起的灰塵……

蕭瑟,萬物膏肓,連夢也病入臆想。

門窗緊閉,小屋自囚,

一杯薄荷茶,豈能掩住

內心湧動的溝壑?

奸臣當道。戰馬嘶鳴。

烽火幾乎燒到京城,而皇帝

還被嬪妃,掏着耳朵——

癢,就是四海昇平。

小姐還在一首詩中,羞澀地品味

韻腳的漂亮。她不知道

城池已破,子夜後,她和他

將一起落難到一個破廟……

·1958年的徐玉諾

唯有雪是白的,四周

漆黑一片。馬勺還凍在

糞桶裏。標語還貼在

村頭的牌坊上。

唯有夢是醒的。月亮

很白,在夢中照着

落魄的家園。失眠在一點

一點地研磨,羸弱的內心。

唯有燈盞是跳動的,口號

掩蓋不住,土地的荒涼。

那田埂上的腳印,勸不回

來勢洶湧的大躍進。

唯有良知才是做人的分寸。

退守到一隻鞋子裏,拿起錘子

敲打起木楦。越調是好的

可以哼幾句。

唯有鳳凰山是不變的,相看

兩不厭。坐在村子的東頭

帶着時間的鐐銬,等待着

將來的花園。

·1945年的伊茲拉·龐德

槍聲刺耳,就響在窗外。

拉巴洛的黎明,應該佈滿血色。

當刺刀挑開門簾,一個噩夢

才剛剛在我身上產下幼卵。

比薩是個籠子,但我的內心

卻遼如海闊。沒人能阻止

那電線上棲落的小鳥,

而每個小鳥,都是我的靈魂。

我佈下黑暗,在黑暗中

我卻充滿了光亮,我細數

下巴上的鬍子,而每一個聲音

都是一次意外。

紙箱做成寫字枱,落葉

在小帳篷外,擺渡整個秋天。

在朝聖的路上,只有雷明頓牌打字機,

和醫用膠布粘不住的經卷。

也許,沒有未來。比薩

海倫的雙乳旁,就是我的墓地。

我與世界鬥爭時,

早已失去了,我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