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日誌

（一）

夕陽的餘暉斜照在山坡上，也照在了一對滿頭銀絲的老人身上，夕陽把已經佈滿皺紋的臉添上了一絲紅潤，兩位老人十指相扣，坐在一片白楊林邊，他們就這樣從中午坐到了傍晚，看着地裏忙碌的人們，雙手一刻也沒有分開過，老太太深情地望着老先生，眼神裏充滿了愛戀，彷彿還能看到年輕時激情的涌動。輕輕地把身體依偎在老先生的懷裏，老先生用另一隻手攬着老太太的肩，眼裏充滿了幸福。

時光倒退五十年，他們也是如花綻放的年紀，先生李山隨着省城知青插隊來到了大淩河畔的楊村，村長見他手無縛雞之力，卻是滿腹才學，就把他安排在了村裏的小學教書，一直以來村小學只有楊玉一位老師，雖然也是高中畢業，可畢竟是個姑娘，對管教淘氣的男孩子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楊玉是村裏唯一上過高中的年輕人，父母就她這麼一個寶貝閨女，視作掌上明珠，本想把她像男孩子一樣供上大學，可高中畢業後，楊玉再也不想念書了，沒辦法父母只好託村長讓她在村裏小學教了書，校裏原來的一位老教師兩年後也退了休，楊玉教完了語文教數學，忙的不可開交。

如今，終於盼來了一位老師，楊玉自是滿心歡喜。當看到李山長得高大帥氣一表人才，楊玉的心不免心跳加速，臉頰緋紅。李山倒顯得很大方，伸出右手很有禮貌地說：“你好，我叫李山，以後咱們就是同事了，還要多照應！”；楊玉不由自主的也伸出了右手只說了一句：“你好”；這時李山細細打量了一下楊玉，濃眉大眼，面色紅潤，一根又粗又長的辮子甩在身後，臉上沒有一點兒城裏人的脂粉氣，卻俊俏的讓人心生愛憐，光顧着打量楊玉，忘記了鬆開手，楊玉不好意思的抽回了手，臉頰更加緋紅，這時的李山也覺得有些失禮，臉上不免有些發燒，心也不由自主加快了跳動。

由於李山不是本地人，村長特意叫人把教室旁邊的一間裝雜物的屋子收拾出來，給李山當了宿舍。從此，楊玉的心理彷彿多了一份牽掛，時不時的找一些教學上的藉口，去向李山請教，有時李山的手不在意的碰到了楊玉的手，都會使楊玉心跳加速，而李山的心裏也早已被楊玉裝得滿滿的。一來二去，兩人已經形影不離了，楊玉被李山的才氣和見識所折服，李山也被楊玉的淳樸所吸引。河岸邊，山坡下經常會看到兩人的身影，這在六十年代的農村，成了一道奇異的風景，難免會有人說三道四。

楊玉和李山對那些流言蜚語並不在意，而楊玉的父母卻受不了了，彷彿有人在戳自己的脊樑骨。他們看到李山不過是一個窮教書的.，家又不在本地，萬一哪一天人家拍屁股走人，姑娘的名聲還要不要，自己的老臉往哪兒放。他們想方設法阻止楊玉和李山來往，有時甚至把楊玉鎖在屋裏，不讓他去上課。暗地裏託媒把楊玉許給了鄉長的兒子，並且收了人家的聘禮。

眼看訂婚日期在即，楊玉被看得更緊了，對此李山更是焦急如焚，可還是束手無策。就在訂婚日子的頭天晚上，噩耗傳來，楊玉砸開窗戶，跳進了門前冰冷刺骨的大淩河，幸好被路過的村民救起，才倖免悲劇發生。李山不顧一切的跑到楊玉家裏，看到臉色蒼白的楊玉，握住她冰冷的手，暗下決心：今生再也沒有什麼能把我們分開；楊玉的父母看到閨女差一點就沒了命，心裏暗自懊悔：如果閨女真有個三長兩短，剩下我們老兩口可怎麼活！

（二）

第二天，李山跑到鄉里，找到了鄉長，把事情的原委向鄉長說明；鄉長親自驅車來到楊玉家裏，把楊玉的父母訓斥了一頓。一星期過後，等到楊玉身體恢復，鄉長親自主持了楊玉和李山的婚事。楊玉父母雖然一百個不情願，可懾於鄉長的威嚴，也無話可說。

就這樣楊玉搬進了李山的宿舍，開始了甜蜜的生活。李山對楊玉疼愛有加，人們經常會看到兩人手牽着手漫步在河岸邊，羨煞了村裏無數的小青年。可遺憾的是，由於那次跳河，致使楊玉再也無法懷孕。李山沒有半點嫌棄楊玉，楊玉每每提到孩子，總感覺對不起李山，而李山卻說：這輩子能有一個人爲了愛我甘願去死，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能擁有這樣的愛已經足夠；至於孩子，我們的學生不都是我們的孩子嗎？

從此以後，夫妻倆把全部的經歷都用在了學生身上，每天都會有道遠的學生在他們家裏留宿，耐心輔導成績差的孩子；家裏貧困的學生總會有使不完的紙和筆，交不起學費，李山夫婦會偷偷地給墊上。學生們叫他們“老爸、老媽”，楊玉和李山會爽快地答應着；五十年，他們不知把多少山裏的孩子送到了外面的世界，爲山裏的孩子安上了飛翔的翅膀。

三尺講臺上，“老爸、老媽”由青絲熬成了白髮；上個月是李山夫婦的七十大壽，五十幾個學生從全國各地趕來，在司儀的主持下，五十幾個學生雙膝跪地一起高喊：祝“老爸、老媽”福壽安康；接着學生們擡上來一個大大的壽字，那是用學生的畢業證拼成的，有本科證書、碩士證書、博士證書，而我只有一個高級技師證書，卻被同學們放在了壽字的那一點兒上。

司儀問：“老爸、老媽”，秋天了，農民們都收穫了糧食，二老不知收穫了什麼？楊玉和李山毫不猶豫的回答：我們收穫了希望！

是呀！“老爸、老媽”灑下的是愛的種子，收穫的自然是希望，是社會的希望，祖國的希望！

夕陽斜墜，兩位老人起身，向着家裏走去，但兩人的手卻一刻也沒有分開。

白楊樹葉靜靜地落下，雖然已經乾枯，但他們的青春都留給了白楊，隱進泥土，走過了完美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