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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銀行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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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黑櫃蓋上有一個大葫蘆,還有一個高筒子黑瓷罐子,這是母親平時積攢雞蛋用的。別小看這個東西不大,它可裝着我一家的生計,除了吃以外,一切的花費就全憑它了。

母親的銀行日誌

它就是母親的小銀行。

那時村上的供銷社就開在村北養性家前頭的豆腐房西邊,營業員就是六隊的懷鑫叔,村民有錢可買,沒錢也可以拿雞蛋換,他有時也給供銷社收。門口也來收雞蛋的,鄰村何家溝的一個人就擔着擔子經常上門收購。桑溝有個老漢人們都叫他老雞,提着個小籠,裏邊放些女人用的針頭線腦一類的東西和娃們的吃的老糖,搖着個撥浪鼓。

只要一聽到撥浪鼓的聲音,娃們的就圍了上來,有站的有圪蹴的,看的上眼了,就拔腳往回跑。“媽--媽--,媽--媽--,老雞來了。”下來就是拉着媽媽的衣角,生顧硬要,最後在媽媽極不願意的情況下,只得從小銀行裏摸出一個雞蛋交給孩子。拿着雞蛋高興地一溜風跑到老雞跟前。已經圍的水泄不通,大人換卡子的,換針線的,小娃換糖的。

那幾年一到三夏大忙季節,吳村廟供銷社就派兩個人擔着擔子,放些布匹百貨,送貨下鄉,雞蛋照樣能換。何家溝收雞蛋的來了,母親就把這個葫蘆那個黑罐抱出去賣,一次也能賣個幾塊到十幾塊的。

我家的後院西邊廊沿子上,盤着雞架,雞架上邊有兩個雞窩,每天早上只要一打開雞架門,就一個一個爭着往出擠,搶食母親散在地上的穀物。有時剩飯打折(洗鍋碗)的惡水(泔水)給拌上糠,讓雞舔食。然後就是自由活動,門前屋後,後坡自由採食,嬉戲。到了晚上,媽媽總要親自數着雞數,要是少一個,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屋前房後就連後坡,也顧不得自己腿腳不美,爬摸着上去尋找,幾時尋着了才肯罷休。

爲餵雞母親和父親沒少吵過嘴。父親一生吃過樹皮,苞谷芯子,斑斑土,所以他把糧食看的就似生命一樣貴重,看着母親大把大把地餵雞,能不心疼嗎?可是母親也不饒他:“你就知道狠(節省),用錢得了咋不說呢,”父親理屈只有不言傳了。

媽媽身患風溼病,往往是渾身疼痛,行動不便,全用藥物維持,這些雞就是她的主要經濟來源。不管是求神燒香還是求醫用藥,都是雞蛋賣的錢。就連家用的油鹽醬醋也是這些雞蛋包着,所以在事實面前父親是無話可說的。

媽媽可是養雞能手。老母雞要抱窩,她就用一個大瓦盆在裏邊鋪上麥秸,上邊再放上籮圈。有時怕雞窩不實在,就用篩子蓋住,再壓上磚頭什麼的。抱窩的母雞太多了,不想擱就把雞壓在冷水盆裏,這樣反覆幾次,雞就不抱窩了。

小雞孵出來了,滿地都是,很是可愛,母親除了給自己留一些外,就賣了錢,這又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記得那年我的女兒在腳地玩耍,看着滿腳地跑的可愛的小雞,就上前去逮,誰知被老母雞看見了,就氣勢洶洶地撲了過來,在她的小臉上舔了一下,至今臉上還留着傷痕。

最讓我難以忘懷的是,那幾年我的風溼病正嚴重着。行動都十分艱難,全憑藥物維持。好多人說讓我到塘子(湯峪)洗一洗。父親再說好也不讓我去,就是捨不得錢。也別怪父親吝嗇,那幾年在生產隊幹上一年,到頭來能分上三二百都算不錯的`。還有好多家庭是缺糧戶,沒錢不能分糧,就沒啥吃。父親每花一分錢,都是思量又思量的,這一點我就受了父親的感染,到現在也是捨不得花錢的。

媽媽眼看着自己的兒子,年紀輕輕的不能動彈,就把自己平時積攢的雞蛋錢給了我,我才能去塘子洗了一個多星期,那時洗一次才兩毛錢,吃一碗飯也是幾毛錢。就這連吃帶洗帶住,也花了不少錢。那次洗後,雖說沒有根除,但輕的多了。

改革開放以後,人們的經濟收入改變了,看雞養羊比不上做生意打工,村中的雞越來越少了。沒有了雞,人們的生活中卻天天吃雞蛋。那時的父母儘管看了那麼多雞,可是輕易是不會吃一個的。

可憐的父母,可憐的上一代人,他們要是生活在現在,那該多好呀,生活水平再差的家庭,平時也不斷肉蛋的。父母生養了我們,當時不僅是年幼,更可惡的是不懂事理,沒有孝心,不知回報還成天和父母打捶,現在成年了,想起來不免有許多後悔。

可憐的母親,自己平時都捨不得吃一個雞蛋,爲了給兒子看病卻毫不吝嗇地拿了出來,這就是母愛,可是自己當時卻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又有何用。就是上墳燒上一踏紙,能有用嗎。遲了,就是花費再大也是無濟於事的。

我家的葫蘆和黑色瓷罐,不僅是媽媽的小銀行,它裏邊還裝着媽媽的一顆深厚的愛偉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