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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的一生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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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祖籍寧波,家在上海,早年喪母,後來父親又娶了一個後媽進門。

公公的一生日誌

具體怎麼家境我並不詳,只聽婆婆胡吹說大戶人家十里洋場,這是絕對不可信的。

我所看見的真實情況只是公公在嘉興教書,家裏十分簡陋,穿着極其簡樸。

給人的印象倒有幾分大戶人家的奴僕見人就低眉順眼的特徵。

婆婆說後媽待公公不好,偷吃一個雞蛋便會被打的半死,這個我是信的。

他從來不敢擡頭說話,更不敢與人對視,只會頻頻的點頭哈腰和乾笑。

同事與鄰居都誇他爲人老實忠厚,熱心助人的老好人,

可從他兒子嘴裏瞭解到的卻是,他經常在家打老婆,脾氣極爲暴躁。

自從我出入他家以後,據說他再也沒發過脾氣,打過人。

而我見到的,卻是婆婆極爲嘮叨的碎碎念,無中生有的說一些不可理喻的費話,

猶如一隻綠頭蒼蠅在屋裏嗡嗡亂飛,果然一副頗爲欠打欠拍的模樣。

樓下三樓住的一戶女教師更是隨時隨地傳喚公公去她家裏清理下水管道。

她們夫妻二人穿着人模狗樣的站着袖手旁觀,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

公公跪在地上,把頭伸進這舊房子黑暗狹小的臭水池下面做疏通。

我真想衝過去指責這兩個不知羞恥的40多歲壯年夫妻,

怎麼好意思叫一個60多歲花白頭髮的老人跪着幫他們幹這種活。

完事他們就用一顆細青菜,像打賞叫花子一樣的打發公公回來了。

我質問婆婆和他兒子爲啥不去制止這樣的行爲一而再的發生,

這樣一根青菜,哪怕是給一捆的啊,他家有臉給,你們怎麼沒自尊的拿。

他們支支吾吾說什麼,讓他去吧,他喜歡做好事。

原本我是很同情很想維護他的,可通過一件事情讓我也放棄了。

我沒嫌棄他們家裏的貧寒,剛生完孩子的我經濟上自己勉強夠用,

除去孩子奶粉啥的,結餘有限,但我依然爲孩子買了一份教育保險。

第二年忘記預留資金,便向公公借兩千急用墊付了保險金額。

說了下個月還,當時一千多的工資當然不可能一個月就湊出兩千來,

便打算兩個月加一起還,誰知公公就此便不再和我們說話,叫他也不搭理。

等我急匆匆把剛發的工資湊足兩千送還與他,他臉上立刻展現出笑容。

那一刻起,我看見了他的真實內心,在他心裏錢比任何親人都重要,

他從不會對親人笑,但他總是低着頭看着錢由衷的笑。

我不會去指責他的做法,他有他的權利和自由,但我再也會維護他,

因爲他心甘情願被外人使喚利用,因爲外人會給他一顆青菜,

而他也習慣了在外人面前態度謙恭,卑微的換取一顆廉價的青菜。

孩子開始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公公突然變了。

自稱老闆大把的花錢,還僱傭了一對外地人夫妻做下手,

爲他們租了大套的房子,預付了半年的工資,還送一部手機。

工作時間,夫妻兩個人帶着孩子逛街遊玩,公公一個人沒日沒夜的瞎忙乎。

他把第一張存摺拿走的時候,我提醒婆婆他精神不正常了,

可婆婆不信,不過還是讓女兒把其他兩張存着都凍結了。

果然第二天,公公拿着所有的存摺去銀行提現,發現取不出後滿地打滾,哭鬧咒罵着。

因爲是他本人的戶頭,銀行只能放行取現。

婆婆同意我帶走了房產證,在此之前是絕對不肯放我這裏的。

那時的我每天加班到晚上十點,心裏惦記女兒會不會被傷害,

穿着工作服就溜去公公家裏,見他正滿屋子翻房產證。

從來不敢擡頭看人的公公像一隻瘋牛,瞪着佈滿血絲的`眼睛看着我,

而婆婆和我的孩子都不見了蹤影,所以的血腥場面都擁擠進腦子裏。

我顫抖着查看所有角落。沒發現血跡和橫倒的屍體,我頭皮一陣發麻,哆嗦着拔腿就逃了出去。

終於聯繫到婆婆,原來她已經帶着孩子逃到她女兒家裏暫住,

我無邊無際的擔心和恐懼才慢慢的放緩下來。

他女婿說帶他去醫院證明一下他沒有精神病,他很自信的同意了。

其實一個想證明自己沒有精神病的人,真的就是有病了。

一個正常的人是不會用一種不正常的方式來證明自己不是一個不正常的。

已經70歲的老頭了,大談着創業宏圖,控訴着一生不公平遭遇,

他說自己熱血沸騰就像小夥子,必定成就大事業,再也不會被人看不起。

醫生很堅定的在診斷書上寫:情感障礙性狂躁症精神病。

他沒能證明自己不是不正常,反而把自己直接送進精神病院。

幾個醫生摁住他,才強行脫下他裹了裏三層外三層的衣服,

層層疊疊的衣服裏面,捆綁着滿身的錢幣,稀里嘩啦的落了滿地。

他哭喊着,這些是他看得比親情還重的寶,看見就會有笑容的東西。

一年以後,他開始承認自己有精神病了,說明他真的開始正常了。

於是接他回家,他也按時吃藥,因爲藥物的關係變得行動遲緩。

他變得很溫順,也會憨憨的笑,眼光柔和的就像一個普通的老人,

他依舊不敢擡頭直視別人的眼光,但再也不顯得卑微。

婆婆說,老頭子退休工資很高,他活的越長壽錢就越多,

他點頭滿意的笑着,儘管婆婆說的話正常人聽了都會很彆扭,

可他聽着卻很有道理,活着就有錢,是多麼美好的存在感啊。

其實瞭解他的一生是可悲的,但卻是不值得可憐的。

年少時遇到不公平的對待,可離開家以後的生活是他自己走的。

他不該對外面的每一個人都低眉順眼,有求必應。

也不該卑微的跪在地上幫比自己年輕力壯的人做着他們自己能做的事情,

拿自己的尊嚴換取的不是被尊重,只是一種對自身自尊的踐踏。

他內心極其不願意,卻從不敢反抗,從不敢拒絕別人的得寸進尺。

但他卻把怨氣全部都帶回家,發泄到打老婆身上,儘管她嘴碎的欠打,

他在家裏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卻對外人點頭哈腰伺候周到。

一個人的尊嚴是自己給自己的,你丟在地上就會被人踩踏。

你和別人端平到一樣的位置,就會贏得彼此互相平等的尊重。

一個連自己都不尊重自己的人,沒理由去責怪別人對你的不尊重。

無底線的退讓會逼到自己無路可退,再退便是崩潰。

可能對於這一類人過分壓抑自己的人,發了瘋了纔是一種釋放。

瘋了以後,他敢說了,敢抱怨了,敢於嚎啕痛哭了,

然後開始承認自己瘋了,開始願意接受治療了,

心甘情願的接受他活着就會有錢的價值理念裏,

活在被婆婆燒着高香的尊崇感裏面。

總得來說,活的壓抑的人不如痛痛快快的瘋一場,

瘋了的人才敢說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意願,

才能徹底釋放靈魂,才能不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