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愛書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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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嗎？我在給你寫一封你永遠都收不到的信，可是，卻準備了二十年，二十年了，如果拿秒來計算那就是630720000秒，再久的時間也都是一秒一秒這麼過來的，可一份感情準備這麼久，似乎被這6億秒的時間拉得更長了，不是嗎？當愛成爲了一種習慣，它可能就會變得不那麼瘋狂和痛苦，而這與愛的本質可能想違背，沒有痛苦的愛情是真正的愛情嗎？沒有瘋狂的愛情是真正的愛情嗎？如果所有的溫言細語都是愛情的話，那麼我這些年來根本就在愛所有的人嗎？當然不是，愛情是一種悸動是蓬勃是躁動是心跳，它來臨的時候，如千軍萬馬一般，它那麼美好，如夜色中的滿月，它又那麼無情，又如霜凍後的荷葉，它讓人肝腸寸斷又蕩氣迴腸，它讓人幸福快樂又憔悴瘋狂，而唯有漫長的時間才能檢驗這愛的厚度和深度。

二十年了，當我從一個年輕女子步入到一箇中年婦女，這其中的歲月如何能一筆帶過，你在我的生活之外存在着，或者說你從未打擾到我的生活，可要說完全沒有打擾，那也不真實。因爲，有無數次我想到自己的懦弱和逃避就悔恨不已，有無數次我想到還沒有償試就放棄，心中就無法平靜，我把你放到生活之外，是因爲我們從沒有想過要走近彼此的現實生活中去，而正是因爲這個理由，我仍心有慼慼，我假想到我們在一起的情景，可是，這個夢境我終於還是沒有去過一次，二十年來也從來沒有夢到過一次我們在一起的場景，而把你我安放到一個現實的場景這樣一個樸素的願望，也終是沒有這樣想過。我從一開始愛你就意識到我們之間的不可能，因而我就把你挪到了我的內心深處，一個不被油鹽醬醋蒙塵的角落，一個只有你我知曉的角落。這種愛，我很少對人提起，也基本不提起，甚至對自己我也不想說，它就那樣橫亙在那裏，橫亙在時間裏，橫亙在青春裏，橫亙在每年的四季，直到今天。

只是在今天，在這個雨打風吹的夏夜，忽然就這樣打開了電腦，就這樣寫下了這一行行文字，可能是我日漸老了，可能是我突然意識到些什麼，愛一輩子當然好，可是愛二十年，似乎也不短了，我想放下了，因爲只有放下了這個，我可能才能放下更多的東西，這不是單純的愛，而是一種對青春歲月的緬懷和追憶，是對愛情的索求和佔有，是對時間的乞討和蔑視。而我，在二十年的獨自的愛戀當中，基本無視我現實當中的感情，當一方面過於幸福的時候，另一個方面就會無端地痛苦，當一個人的愛情變得日益豐饒的時候，另一段現實的感情就會脆弱而又枯瘦，我雖沒有用現實來營養對你的愛情，可是，無論如何，一顆心被掰成幾個的時候，它做不到均衡和公正。我在愛你的時候，越趨於完美，那麼，我真實的生活就越是糟糕透頂。以前的我沒有這樣的意識，我認爲我愛你是私密的，是凌駕於生活之上的，是茶餘飯後的，是悄無聲息的，可是我錯了，我是在用更大的力量和更大的熱情來保衛和守護我的愛情，沒有什麼能和它分庭抗禮。於是，這二十年來，我的愛情，被我守護成了神話，已經離我的心靈有點距離，彷彿變成了一種無法抗拒的使命。

你當然沒有賦予我這樣的使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心甘情願，也許你早已經釋懷和忘記，也許你不會想到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能牽掛這麼久，可是我並不想讓你知道這些，愛你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沒有人能與我分擔這個事件，也不需要分擔，只是，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我並沒有想到我會放下，從來沒有。佛家說一切都是幻像，消失的時候是真正的消失，沒有前生也沒有來世，而來到人世也只是一個幻覺，我因此不喜歡佛學，我相信有前生也相信有來世，我也不認爲來人世間只是一個幻覺，我不能想像我失眠的夜晚和輾轉的思念只是一個幻覺，我不能相信你的微笑是一個幻覺，如果這一切都是無意義，那麼我所堅持的這些也根本就是個虛幻，可是，怎麼可以呢？怎麼可以抹殺得了無痕跡呢？生活本來就已經很蒼白無力了，怎麼能再次剝奪這五彩的感知呢？

可是，不管佛家怎麼說，我只是不相信好了，我確定你的存在，確定我的存在，確定我對這份感情的認知和歸屬，只是我小心地不讓這感情打擾你的生活，事實上也是不會打擾了，因爲這二十年間，我們總共也只見過幾次，總共也沒說過幾句話，但這就夠了，言語能代表些什麼呢？朝夕相處又能代表些什麼呢？北島有一句詩曾寫道：“你沒有如期歸來，而這正是離別的意義。”是的，離別的意義，離別有一種別樣的意義，沒有經歷過離別的人不會真正理解，每個人都獨自走在人生的路上，即使是同行，也不過是同路一陣子罷了，最終人還是孤獨的，可見離別於每個人都是存在的，只是很多人誤以爲熱鬧繁華就可以消除空虛，而身邊一呼百應就可以規避孤獨，而這種虛假的表象也確實讓人以爲自己的人生是豐富而多彩的，可是，我現在比任何一種時候都體會到孤獨，體會到離別。其實我們早就離別了不是嗎？在我們各自走向自己的人生之路時，在我們僅僅見了幾次面的二十年時光中，我們沒有參與彼此的生活，我們在各自的生活裏經歷着悲喜，我並不知道你的悲喜，你也不瞭解我的悲喜，可是，愛情的力量就在於，哪怕只是擦肩而過，哪怕無法交流，它還是會像院子裏的玫瑰，年年在綻放。我像習慣春天花會開一樣習慣這種感情，孤獨地愛着，孤獨地享受着，從那個時候的痛苦變成了一種淡然，想到你，不會再覺得呼吸困難，心被絞得疼，只會覺得，啊，你還是這樣年輕，想到你真是好。

也許一切都是這樣，當只是開始了某種感覺卻再也沒有發生的愛情，可能纔是最值得期待的愛情，因爲根除了現實中所有的可能性，反而給了想象世界的所有可能。是的，一想起你來，還是二十年前的樣子，還是二十年前的那個地方，這種愛情從來沒有猜疑恐懼冷漠和無聊，它滿滿的都是思念企盼希望和激動，哪怕偶爾的見面，仍感覺是回到了過去，記憶總是這樣強大，強大到無視所有的現在，而真正的強大的可能還是這份純粹的恆久的感情。

只是那個時候那麼盼望看見你的心願，也慢慢地淡了許多，如果一個人在另一個人的心裏，那麼，見面與否就真的不重要了，能否在一起就更不重要。明白了感情這回事，或者說是稍微明瞭感情這兩個字，就會發現，永久地懷念纔是愛情的保鮮劑，我已經習慣了很長時間不見面，我也習慣了我現實的生活當中沒有你，至少從外表來看，你似乎根本不存在，甚至於我也不是時時都能想到你，只是會在突然的喜悅和悲傷中腦子裏會閃現你的影子，或者說我以爲我把你忘記了，可是你不需要想起也永遠不會忘記，再或者說，只要你的影子能夠給予我安慰，你的影子就會在那個時候出現，你的影子從來沒有失約，從來不遲到，也從來不會早退，真實的那個你離我很遠，可是心裏的你每天都在身邊，一個人的心真的很寬敞，寬敞到能容納一個人的存在，可一個人的心有時也真是狹小，狹小到只能容納一個人的存在，這樣子的悖論，也只有在這個年齡才能參透一點點。

以前愛你真的很辛苦，因爲年輕就會辛苦，因爲年輕就會有無數的思緒和想象，會有悲傷和思念，會有嘆息和悔恨，那個時候心裏裝着一個你，真的是一種極大的冒險，因爲它太沉重，你在現實和理想的巨大落差中起起伏伏，進進出出，逼出了我多少不堪重負的眼淚，每當夜深人靜時，都要使勁地把你重新放進心靈的深處，當然你還會一次次地遊走出來，弄皺我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其實年輕時我真正的爭鬥還是在和你的爭鬥，爭鬥的主題就是把你放回內心深處呢？還是放回內心深處呢？

直到現在，在二十年之後，當根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後，我還是把你放在了內心深處，我和真實的你漸行漸遠，可卻和心裏的你結成了同盟，這兩個你有差別嗎？我不認爲有，至少在這二十年裏，我從來沒有想過有差別，這可能是我的一廂情願，但卻是美好的甜蜜的一廂情願，誰會在誰的心裏住二十年這麼長的時間呢？但我卻堅定地認爲，這一切你是知道的，你是有感覺的，也是你默許的，我們的緣份並不是常人以爲的廝守，而是一種遙遠的只有我們才能知道的迴響，我呼喚你迴響，或者你呼喚我回響，自然而然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酒愈放愈濃，而情愈久愈淡，這種淡不是冷淡也不是黯淡，而是一種淡然，一種超然。“情到深時濃轉淡”，愛不能用濃烈或者瘋狂來解釋，只能用時間和歲月來稱量，或者說，愛得久要遠遠高於愛得濃，時間能夠打敗一切，尤其是青春和愛情，最經不得時間的熬煮，可是我竟然愛了你二十年，究竟是這愛情打動了時間，還是屏蔽了時間，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能愛你多久，也沒有想過愛你多久，可是愛着愛着，時間就劃過了二十年的長夜。

愛到這個時候，就覺得舉重若輕了，沒有負重感和痛苦了，而是一種輕鬆和愉悅，或者說愛到這個時候，重新變得喜悅和快樂，是愛情又好象不是愛情，沒有痛苦和嫉妒的`愛，算得上是一種愛嗎？真正的愛不是自私的嗎？是容不下他人的嗎？

愛到最後就是寬容是理解是尊重，愛的真諦就是無我或者忘我，不要把所愛的人放到自己的世界當中去，不要用這愛去綁架和索取，我在對你的愛情中領悟到了許多，看似我在這場愛中付出了許多，可是其實我是真正的受益者，因爲正是由於這份愛情，使我獲得了救贖和力量，使我在人生的每個時期都有真實的溫暖和希望，使我在這麼久的漫漫長夜裏收穫了更多的感受和思考。

當愛脫離了桎梏和枷鎖後，它就變得輕盈，可是卻更加有力量。因爲它無須藉助外力或者其他事物就可以獨立存在，它也無須懼怕時間或者變故，它沒有了慾望和貪婪時，它就會更加強大，因而，我無須把你放在什麼地方了，也無須去計算它的時間，其實放下何嘗不是一種愛的方式呢？甚至遺忘也是一種愛的方式，如果你有一顆這樣的心，那麼所有外在的形式就只是一個軀殼罷了。會有人覺得這不過是自欺欺人，會覺得是愛不到了所以給自己找個理由和藉口。

其實，很多事物，包括愛情，每一個階段的理解是不一樣的，從互相吸引到患得患失到相互抱怨到相互冷淡到相互和解，這個過程缺一不可，生活就是這樣，非得要親自品嚐到各種滋味你才能真正的感悟，我從不認爲我的愛是一個人的行爲，其實是歲月和生活和我共同鑄就了這一份愛情，雖然它不存在我現實的生活裏，可是它是我精神生活的一部分，它彌補了我現實生活的缺憾，雖然它本身就是種缺憾，可是，很奇妙，到了一定的時候，生活總是會有各種各樣奇妙的解釋來解釋許多當時無法明白的事情。我愛你可是我們卻不能在一起，這本身就是種缺憾的愛情，可是這愛情卻彌補了我現實生活中的感情的缺憾，我愛了你自然再無法完全面對別人，於是，一份循環的缺憾互相慰藉，而人生哪有什麼完滿，處處都是缺憾，可是，如果到了最後，所有的缺憾都能互相彌補和成全，反而讓生活有了另一種生機，而這樣的領悟它不會提前給你，它只會讓你慢慢感受。

生活的意義就是領悟，當明白了一個道理時，當理解了一個行爲時，胸懷和眼界得到了拓展和釋放，就會覺得，哦，原來是這樣啊，淡淡一句，卻濃縮了時光。所有驚豔的悟道，都來自於黑暗中的摸索和掙扎，來自於時間的沉澱和積累。包括這樣的一封信，也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當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內心是平靜和幸福的，這種平靜和幸福並不是因爲成功或是財富，而是因爲我終於能與自己和諧相處，能與所有與己有關的事物和諧相處，既不會因爲得到而狂喜也不會因爲失去而悲傷，能夠捨棄一些虛幻的表象，更願意追求一種內心的東西，我覺得自己成長了，這種成長的背後是迷茫和淚水是折磨和無眠。

我是在內心的指引下寫了這封信，你能否看到純屬天意，我只是想說這份愛從沒有消失也沒有淡薄，它已經流在我的血液裏，或者說，它從一份痛苦的愛情成長爲一份幸福的愛情，我從來都相信幸福這個詞，也想念愛情這種情，我終究是有福的，因爲我從這愛情中得到如此多的悟，雖然它更多的時候更像個美夢，可是這美夢卻有着並不虛幻的現實的價值。

這不算是一封嚴格意義上的情書，因爲它更多的是一種對生活的感受，當然這是因爲愛情而衍生出來的。所以，我不想再說感謝，只是由衷地覺得此生沒有枉度，此生也恰好與你同過一段路，剛好與你有相識的緣分，而痛苦和歡樂一樣都是一種圓滿。我愛故我在，我在故我愛，愛，是一生的事業也是一生的美好，那首《死了都要愛》，每句歌詞都令人心有餘悸，充滿了緊迫和危機，而我，只要這一世的愛，這一世溫暖和安心的愛。

我在現實生活裏夢境似地愛着你，可是卻享受到了現實當中最真實的快樂，因爲它是來度化和感召我的，與一切恩怨和事非所不同的是，我與你沒有所謂的恩就沒有怨，沒有所謂的事也就沒有非。會有人質疑它到底存在不存在，沒有辦法解釋也不想去解釋，總之，如果這一生必得要經歷這樣子的一段感情，那麼，就柔腸百結地輾轉返側地去體驗和品味吧。

餘秀華的一首詩裏寫道“愛情終是一件膚淺之事，它能夠抵達的，孤獨也能。它能夠銷燬的，時間也能”。其實我不太同意她的觀點，雖然我大愛她的詩歌。愛情怎麼是膚淺的事情呢，它兼具孤獨和時間的功能，能夠抵達也能夠銷燬，甚至可以說，它是世上所有感情裏最豐富和熱烈的，它的豐盈總能讓人窺見自己的單調，它的熱情總能讓人發現自己的冷漠，而它的不可替代性，又會讓人覺得其它的都已經黯然失色，唯有它獨立枝頭，日夜吐露芬芳。

一切都沒有終結，一切都剛剛開始，雖然歲月已經滄桑，面容已經憔悴，但是，終究是有歲月打不敗的東西存在，也有超然於一切悲喜的情感存在，竟然感覺非常地圓滿和欣慰，在這人世間能抓住些什麼呢？又有什麼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呢？我能從歲月的手裏搶下的留下的便是我的所得，而時光無情是人盡所知的，但那又如何？我得了一個任誰也不能拿走的至寶，歲月又耐我何？

再長的表白也要結尾，再長的白晝也要到夜晚，那麼，就這樣吧，假如你能看到，請記得一定一定要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