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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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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櫺旁 淚光柔和了驕陽 琴聲正嘴嚼着傷 而我在等待破曉的曙光……

破曉日誌

當凱旋曲開始悠揚 旭日從東方破浪 頷首期待我有一雙硬肩膀……

序幕 垂死者

我快要死了。

大概還有十五分鐘吧?我吃力地看了看快沒有電的手錶,指針停在八點四十五分,我聽見他們在試圖關上生命的大門,可是又停住了,也許還有快死的人還沒運到來吧?

那張象徵着夢想的紅紙,我又摸了摸,不敢看。最後還是收了起來,放在衣服左上方的口袋裏,貼近着心臟的位置,能感覺到它在申述着無奈。

我第21次地觀察了這間只有垂死者和白色的房間,包括他們的臉色,也是蒼白的。我突然有點心疼他們。我在進來的前一天,把自己想吃的,想幹的事,都完成了,應該是滿足地等待死神的宣判,但是卻沒有感到滿意,好像有什麼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就這樣含着最後一口氣,右手死命地抓着那張我無法理解的白色,難道我十八年的人生就是爲了拿着這張紙朝着我根本不願意的方向前進嗎?我苦笑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的幽默細胞都死了,好像想不起所有快樂的事,是不是快樂根本就沒有存在過?我突然又清醒了很多,臉轉向靠窗的那邊。

六月的雨,我第一次認真地看。聽見那些雨點不均勻地打在那些匆忙的身影上,他們是趕着來看我們最後的謝幕嗎? 那些雨打的聲音,很沉悶,可是我又已經習慣了。習慣這沒有破曉的日子,習慣這下着雨的生活……

窗外都是參加葬禮的親人,我怎麼沒有看到屬於我的熟悉面孔?在這間房間裏都是和我一樣盲目等待結束的孩子,他們的快樂和幸福都消失在這個鋼筋水泥的森林裏,像是墜落的天使,痛苦卻又拼命地那些以爲可以抓住的幸福,卻又不知道幸福早已在指縫間到絕望裏了!最後我們都停止了遊戲,回到那個被註定的最初。

在我準備永遠閉上雙眼的時候,我又好像看到幾個模糊的身影奔到大門外。如果我死了,他們會哭嗎?

如果我不在了,母親會爲我哭嗎?

家庭 黑房子

時間倒轉回我看到母親的最後一面,是一疊叫做金錢的紙幣飛舞在石膏天花下,就像小時候她給我講的最後一個故事裏,天女散花的樣子。

她最後的一個背影就像18年來一直沒有變過,在這黑房子的大門緊鎖前的一刻,沒有回頭。從來,我就看不到哪裏有光。

或許這只是個生命起點的地方,只是個遊戲的開始。

我對於她來說的價值,就是在每次期末考以後,她臉上驕傲的表情,和嘴角的漠視。而金錢在我們之間築起了一道牆,我爬不過去,她也不想進來。在父親去世的多年後,她跟着她的男人,逃離了我。而我,留在這黑房子裏,放棄了所謂的親情。

在高中最後的家長會裏,我終於讓她沒有了那自豪的驕傲,她的女兒,選擇了在成績表上的底線,讓她知道了什麼叫做陌生。在她心裏只是看到那陌生的排名,而她的女兒看到了陌生的母親。

你……你自己說是怎麼搞的?平時你都幹什麼去了?這樣的成績,你叫我該怎麼面對我的朋友,他們的兒女會像你怎麼沒用嗎?

我,沒有說話。不是理虧,只是太久沒和她見面,忘記了怎麼跟她說話。

她留給我的耳光還在隱隱作痛,只是你給的紀念嗎?我說不出口,因爲她還是我的母親,哪怕她已經忘了那個曾經把她當作神來崇拜的女兒。

她最後的轉身在學校走廊的盡頭,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她了,我們是否就這樣結束你要我給的驕傲?言語的餘音落在眼淚墜落之前,我閉上了雙眼,含淚說着,再見。

他說,他願意做我的家人,在那個黑房子裏。

如果我不在了,他會爲我哭嗎?

青春 默示錄

我們可以就這樣一直到老嗎?

我靠在他的肩膀,有一種厚重的溫暖讓我依靠着,看着那陽光慢慢穿透烏雲。會不會看到彩虹呢?我們都沒有回答,只需要安靜,在我們的世界裏。

我習慣性地摸摸了肚子,這裏有我和他的未來。離畢業還有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以神的'名義,我要我們在一起。這是他永遠都不會厭煩說的一句話,而我,也不會厭煩地一遍一遍聽着。

我會生下來。

我不能接受,因爲會耽誤我們的前途。

前途?但這是一個生命,是我們創造出來的生命。

我給你一個星期,把它做了。

我們分手吧。

我學着我的母親,沒有回頭。他還是像平時一樣,慵懶地靠在白蘭樹下。 還是那樣地優雅,還是那樣地讓我深愛着他,可是從我們沒有說再見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從此就是兩條平行線。

原來愛情只是一種可恥的東西,我們在錯的時間遇見了錯的人,纔會輸得這麼慘嗎?究竟我是愛上他,還是愛上愛情本身?那個不該出生的小生命啊,你說我該怎麼留下你啊?

果斷地痛苦,果斷地結束。我看着一個生命還沒來得及看見這個世界,就被重新墮入輪迴,爲什麼當初我們開始的時候,沒有人預料到,誓言會在隨着現實,不見了。

平行線也有交匯的一天,而我們就相會在這隻有白的房間裏,臉色發白,嘴脣發黑。這是我們交匯的那一瞬間,然後,擦身而過。

對不起。

什麼也挽不回了。未來,在醫院的一個角落裏,它還沒學會說母親這個字眼。它的下一輩子,不要再回來我的身邊。

我盡情地在座位上流下兩行淚水,沒有擦拭,沒有安慰,全世界就這樣安靜地度過。路過的人沒有注意,沒有人會拉着我的衣角,叫我別哭。原來這個世界,所有的感情,只能在現實中低頭嗎?

這是遊戲的情節嗎?而我們都只是遊戲裏的一隻棋子,未來是社會這個操控者所安排,我們,無法決定。學校教給我們的就只是如何遵守這些被規定的規定,所以我的孩子,我不想讓他看到這些不該知道的東西。

如果我不在了,學校會爲我哭嗎?

學校 失樂園

誰沒有走過那所謂像火一樣燃燒的花季和自作哀愁那朦朧般的雨季?但是當那青春之火熄滅後,還剩下什麼?我在仲夏之後,只看見死亡的灰燼……

最後一拼,大家要努力了。

我看到早已沒有表情的班主任,拖着彷彿沒有知覺的雙腿,給我們最後的告別。可是安靜的教室裏,沒有人擡起頭給老師道別,我嘴角的微笑,忘記了何去何從。

十二年的歲月,我都在不同的教室裏相同地度過。學校裏的味道也沒有變化過,只是少了快樂的感覺。無數次擦身而過的同學,我都忘記了有多少。又有誰曾經牢記過,校道那棵紫荊花樹曾經落過的年華……

在教室的門被最後一次關上的時候,有一種輕鬆涌上心頭。我懷念的,只是在課桌上刻下的時光。而什麼是快樂,我怎麼找不到了?

最後一次合上書本,我的視線停留在語文書的選修課文,是魯迅的《狂人日記》。我什麼也沒看清,卻牢牢記得“吃人”兩字,原來我們的命運早在幾十年前被昭示了,可是沒有改變。

我把一個小時前收到的那張紅紙,從歷史筆記本里抽出來,然後放在貼近心臟的那個口袋裏。在鐵桶裏放了一把火,文字的灰燼不斷地飛揚,再也看不到那些纏繞了我十二年的回憶。眼裏的紅,燃燒了一整個青春。

我寫了一封信,收信人的名字不詳,可能是活在我生命裏的一個人,可是我記不起誰的名字了。

如果我不在了,究竟會有誰爲了我哭。

破曉 凱旋曲

那個時間快到了,我聽到一陣鈴聲響過。身邊那些蒼白的臉有了一絲表情,彷徨中夾雜着,或是期待,或是悲傷。而我,沒有。

窗口突然有一種溫暖穿過我的身體,那張紅紙在呼喊着我。我在大口地喘氣,是不是命不該絕?

快走。他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我看到他曾經張揚的眼神,爬滿了疲憊的血絲。

腳步聲在迅速地前進着,緊貼着我的聽覺。那些帶我們去謝幕的使者,開始檢閱着每個靈魂,從此,他們不再是他們了。

他離開之前,用僅剩的溫度。握住我的手心。

快走,你走的路和我們不同。

我突然想哭。他那些愛我的字眼,消失在白色大門被打開的一剎那……

視線變得清晰,我看見門外那些驚愕的表情。沒錯,我又活了。我掙脫人羣裏的注視,往沒有屋檐遮擋的地方跑去。那張沒有意義的白色紙張,扔進了離我最近的垃圾桶,沒有火,可是它在第二次鈴聲響後,死亡。

學校大門在三米範圍內,我只有一次回頭。再見了,以後的人生我自己重來。那剛奔到房門前,還沒來得及站穩身影動了一下,我第一次微笑地向她揮手,道別。

謝謝你,母親,再見。

白色紙張飛揚,在她的腳下。上面寫着我的名字,和最後照的相片,一寸的。一串數字登記着我的身份。字在最上面寫着“高考准考證”。她小心地揀起,最後像小時候給我講故事的時候,溫柔地笑了一下。其實牆,只是我們之間的想象,在我轉回頭的最後一秒,倒塌。

我在大門外掏出那紅紙,是一張通往遠方的車票,而終點是夢想。只是他們的夢想曾幾何時被扼殺了?我擡頭,沒有雨水落下。這場連綿的大雨究竟在什麼時候,停了。

MP3裏迴盪着音樂,歌詞竟是我不留意間,錯過的美好:“窗櫺旁 淚光柔和了驕陽 琴聲正嘴嚼着傷 而我在等待破曉的曙光 當凱旋曲開始悠揚 旭日從東方破浪 頷首期待我有一雙硬肩膀……”

耳機摘下,我拿出車票。看着不斷檢閱着的列車員,我突然想起曾經和我呆在那個備考室的他們,只是他們的前進的方向,已經與我無關。

火車的鳴笛奏起了凱旋曲, 而我的世界,剛剛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