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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被遺忘的天才詩人-朱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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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八年二月六日,正在美國芝加哥大學深造的新詩人朱湘(1904~1933)給遠在萬里之外的夫人劉霓君寫了第一封信。其時朱湘已與霓君結合三載,愛情結晶也已有了兩個,因此信中除了稱謂“霓妹,我的愛妻”略顯親熱,並沒有多少甜言蜜語,並沒有卿卿我我,有的只是日常生活的關照叮嚀,夫妻間的體貼呵護,至今讀來仍使人倍感溫暖和親切。此後朱湘致霓君的“情書”源源不斷,每信均鄭重其事地編了號,至翌年八月,共得一○六封,成爲朱湘與霓君親密而又有點苦澀的情感生活的重要見證。

不該被遺忘的天才詩人-朱湘

誰能料到,僅僅五年之後,已經回國並曾任安徽大學外國文學系教授兼主任的朱湘,因失業和家庭關係日益緊張等衆多複雜原因,於一九三三年十二月五日清晨在安徽採石磯附近投江自沉。寒江冷月葬詩魂。朱湘之死,成爲當時中國文壇轟動一時的悲劇事件。

朱湘不到三十歲就撒手人寰,是繼徐志摩“雲遊”之後中國新詩壇又一個不可估量的損失,也是“新月詩派”的又一個不幸。這裏需要澄清的是朱湘到底是不是“新月詩派”(注意,是“新月詩派”,不是“新月社”,“新月詩派”是更爲寬泛的)成員。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來,有不少朱湘研究者,包括亡友吳方兄在內,都爲朱湘正名,認爲朱湘曾與徐志摩交惡,也沒有在《新月》雜誌發表作品,並非“新月派”詩人。但我覺得既然朱湘幾乎畢生致力於新詩格律的創建,一直與聞一多互爲呼應,既然朱湘曾在徐志摩、聞一多爲主的《晨報副鐫·詩鐫》上發表了其名作《採蓮曲》等詩文,既然朱湘又爲“新月詩派”後期機關刊物《詩刊》撰寫詩作包括十四行詩《悼徐志摩》,既然聞一多“高足”陳夢家主編的《新月詩選》也入選了朱湘的佳作(“新月詩派”名家薈萃,似無必要再硬拉朱湘充數),就不應該把朱湘排除在“新月詩派”之外。可惜吳方兄英年早逝,我已無法再與他討論求教了。

朱湘之死,開了中國現代新詩人自殺的先河,引起當時文壇的深切悼念和一場大討論。他的詩朋文友紛紛撰文指責當時社會的冷漠和不公,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我的朋友秦賢次和王宏志還編了一部厚厚的《朱湘懷念集》在臺灣出版。然而,朱湘是特別的,他的特別不僅僅在於在清華學校求學期間就與“校規”格格不入,不僅僅在於他負笈美利堅並不以文憑、學位爲重,更在於他孤傲、偏激、敏感,爲人處世決不苟且,一言不合就拂袖而去。生活潦倒固然對詩人造成很大的戕害,但“個性即命運”,朱湘這種狷介不阿,孤高自賞,既不見容於當時,如果他活到今天,恐怕也不能見容於當今。朱湘早年同學梁實秋甚至認爲,朱湘之死“應由他自己的神經錯亂負起大部分責任,社會之‘冷酷’負小部分責任。”(《悼朱湘先生》)

然而,朱湘的離去畢竟使人萬分痛惜。他是有才的,不是一般的有才,是奇才,也是畸才!他的詩,他的文,他的翻譯,乃至他的特立獨行,無一不在中國新文學史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爲了紀念朱湘,一九三四年十二月,上海北新書局出版了朱湘致劉霓君這一○六封“情書”,書名定爲《海外寄霓君》。中國新文學史上,魯迅致許廣平的《兩地書》,徐志摩致陸小曼的《愛眉小札》,郁達夫致王映霞的《達夫書簡》,沈從文致張兆和的《湘行書簡》,都被視爲現代“情書”文學的“經典”,雖然作者的風格各異,魯迅的冷靜,徐志摩的'纏綿,郁達夫的熱烈,沈從文的深沉,均各擅勝場。朱湘這部《海外寄霓君》足可與他們媲美。朱湘生前並不打算公開這些“情書”,因此,我們今天“偷窺”,一個真實的不加僞飾的,感情豐富細膩對愛人百般疼愛的朱湘活現眼前。時至今日,這種委婉動人的古典式的“情書”已成絕響矣。

到了一九三六年三月,由朱湘好友羅念生編訂的《朱湘書信集》由天津人生與文學社推出,初版只印一千冊,初版即絕版。朱湘“談笑有鴻儒”,在致當時已各有文名的彭基相、汪靜之、樑宗岱、曹葆華、戴望舒、呂蓬尊、徐霞村、趙景深、柳無忌、羅暟嵐、羅念生、孫大雨等詩友的信中(書中還收入四通《海外寄霓君》未收的致劉霓君函),朱湘探討人生,切磋詩藝,臧否人物,指點文事,一以貫之的率性而言,坦誠而不虛假,狂放而又嚴肅。這些信既是朱湘率直心靈的自然流露,更是研究當時作家創作史、生活史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資料。我八十年代與汪靜之、趙景深、羅念生、孫大雨四位收信人有過交往,遺憾的是,當時未及向他們請教關於朱湘的點點滴滴,否則,我這篇小文也許不至於這樣雜亂無章了。

近年來,隨着聞一多、徐志摩、林徽因、陳夢家等“新月詩派”大家的全集陸續問世,朱湘的名字反而差不多被人遺忘了,這實在不公平。朱湘的全集何時也能與詩人見面呢?我現在編訂了新的朱湘書信集《孤高的真情》,書中收入《海外寄霓君》、《朱湘書信集》和這些年陸續蒐集到的朱湘集外佚簡十一通,算是投石問路,也算是一箇中國現代文學研究者對這位坎坷薄命的天才詩人的懷念。

朱湘其人其詩其文包括其“情書”,是不該被遺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