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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七 程朝奉單遇無頭婦 王通判雙雪不明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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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關天地,從來有報施。

卷二十七 程朝奉單遇無頭婦 王通判雙雪不明冤

其建多幻處,造物顯其奇。

話說湖廣黃州府有一地方,名曰黃圻繚,最產得好瓜。有一老圃,以瓜爲業,時時手自灌溉,愛惜倍至。圃中諸瓜,獨有一顆結得極大,塊壘如鬥。老圃特意留着,待等味熟,要獻與豪家做孝順的。一日,手中持了鋤頭,去圃中掘菜,忽見一個人掩掩縮縮在那瓜地中。急趕去看時,乃是一個乞丐,在那裏偷瓜吃,把個籬芭多扒開了,仔細一認,正不見了這顆極大的,已被他打碎,連瓤連子,在那裏亂啃。老圃見偏摘掉了加意的東西,不覺怒從心上,惡向膽邊生,提起手裏鋤頭,照頭一下。卻元來不禁打,打得腦漿迸流,死於地下。老圃慌了手腳,忙把鋤頭鋤開一楞地來,把屍首埋好,上面將泥鋪平。且喜是個乞丐,並沒個親人來做苦主討命,竟沒有人知道罷了。

到了明年,其地上瓜愈盛,仍舊一顆獨結得大,足抵得三四個小的,也一般加意愛惜,不肯輕採。偶然縣官衙中有個害熱渴的,想得個大瓜清解。各處買來,多不中意,累那買辦衙役比較了幾番。衙役急了,四處尋訪。見說老圃瓜地專有大瓜,遂將錢與買。進圃選擇,果有一瓜,比常瓜大數倍。欣然出了十個瓜的價錢,買了去送進衙中。衙中人大喜,見這個瓜大得導常,集了衆人共剖。剖將開來,瓤水亂流。多嚷道:“可惜好大瓜,是爛的了。”仔細一看,多把舌頭伸出,半響縮不進去。你道爲何?元來滿桌都是鮮紅血水,滿鼻是血腥氣的。衆人大驚,稟知縣令。縣令道:“其間必有冤事。”遂叫那買辦的來問道:“這瓜是那裏來的?”買辦的道:“是一個老圃家裏地上的。”縣令道:“他怎生法兒養得這瓜恁大?喚他來,我要問他。”

買辦的不敢稽遲,隨去把個老圃喚來當面。縣令問道:“你家的瓜,爲何長得這樣大?一圃中多是這樣的麼?”老圃道:“其餘多是常瓜,只有這顆,不知爲何恁大。”縣令道:“往年也這樣結一顆兒麼?”老圃道:“去年也結一顆,沒有這樣大,略比常瓜大些。今年這一顆大得古怪,自來不曾見這樣。”縣令笑道:“此必異種,他的根畢竟不同,快打轎,我親去看。”當時擡至老圃家中,叫他指示結瓜的處所。縣令教人取鋤頭掘將下去,看他根是怎麼樣的。掘不深,只見這瓜的根在泥中土,卻象種在一件東西里頭的。扒開泥士一看,乃是個死人的口張着,其根直在裏面出將起來。衆人發聲喊,把鋤頭亂挖開來,一個死屍全見。縣令叫挖開他口中,滿口尚是瓜子。縣令叫把老圃鎖了,問其死屍之故。老圃賴不得,只得把去年乞丐偷瓜吃。誤打死了埋在地下的事,從實說了。縣令道:

“怪道這瓜瓤內的多是血水,元來是這個人冤氣所結。他一時屈死,膏液未散,滋長這一棵根苗來。天教我衙中人渴病,揀選大瓜,得露出這一場人命。乞丐雖賤,生命則同,總是偷竊,不該死罪,也要抵償。”把老圃問成毆死人命絞罪,後來死於獄中。

可見人命至重,一個乞丐死了,又沒人知見的,埋在地下,已是一年,又如此結出異樣大瓜來弄一個明白,正是天理昭彰的所在。而今還有一個,因這一件事,露出那一件事來,兩件不明不白的官司,一時顯露。說着也古怪。有詩爲證:

從來見說沒頭事,此事沒頭真莫猜。

及至有時該發露,一頭弄出兩頭來。

話說國朝成化年間,直隸徽州府有一個富人姓程。他那邊土俗,但是有資財的,就呼爲朝奉。蓋宋時有朝奉大夫,就象稱呼富人爲員外一般,總是尊他。這個程朝奉擁着鉅萬傢俬,真所謂飽暖生淫慾,心裏只喜歡的是女色。見人家婦女生得有些姿容的,就千方百計,必要弄他到手才住。隨你費下幾多東西,他多不吝,只是以成事爲主。所以花費的也不少,上手的也不計其數。自古道天道禍淫,纔是這樣貪淫不歇,便有希奇的事體做出來,直教你破家辱身,急忙分辨得來,已吃過大虧了,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