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經典小故事 > 童話故事 > 阿灰小傳範例

阿灰小傳範例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3.35W 次

(一)

阿灰小傳

大治市的平安街有道別致的風景線,每當夕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牽出自己的寶貝散步,如果你在街上發現有人獨自散步,那準是外地人。

狗多是平安街的特點,幾乎跟平安區的人口相當,大治市也由此蜚聲海外。據野史記載,古時此地並不叫大治,只是一個沒有名的小村莊。自明朝起,這裏出現了一種極爲稀有的犬種,後來進貢皇宮兩條,皇上十分喜愛,並特批此地爲“易犬商埠”,漸漸形成了頗具規模的城市。由於全國各地的不同犬種都到此交易,經常出現狗咬狗、撒野打鬧的場景,所以人們形象地稱此地爲“犬野”,可是這兩字極爲不雅,故而改爲“犬冶”,再到後來,不知是哪位高人將“犬”的那一點挪到了“冶”上,形成了現在的“大治”。

養狗是大治市的傳統,熊市長利用這項優勢給市裏吸引了不少投資,不過基本都是狗食加工廠、狗服裝公司什麼的,既給狗溫飽,又給人工作,一石二鳥。除了吸引外資外,大治市也充分挖掘旅遊業和影視業,去年它們組隊參加了在法國摩納哥舉辦的世界魔術雜技大賽,名次暫且不說,那幾只小狗不僅忘了規定動作,而且還把舞臺拉滿了便便,團長只好把原因歸咎於時差沒有倒好、法國牛排吃得太多以及初次參加大賽的緊張等等。不出所料,今年沒有一個國家邀請大治市參賽,於是狗狗們無法“便”布世界了。雜技團就地解散,而一所小型的電影製片廠卻悄然成立。該廠的拍片宗旨就是拍狗狗自己的電影,打造平安街自己的狗明星,目前正在尋找合適的劇本。

該說說真正的主角們了,平安街的狗不僅數量驚人,而且品種也格外繁多。它們當中,有的像貓,有的像猴,有的像豬,有的像羊,有的像獅子,有的甚至像老鼠,不過唯獨沒有像狗的。爲了喜迎08奧運,市裏選送了一隻小狗模樣的玩具競逐奧運吉祥物,結果很快便被打回,並夾帶着一句話:該吉祥物不倫不類,有辱我中華民族之形象。至此,他們斷絕與外界的來往,一心一意地妝扮自己的寶貝們。爲了不再讓外人說三道四,只好編一些口頭語來搪塞辯解,諸如“好狗能頂半個人”、“養花養草不如養狗”、“和諧社會從人與狗做起”等等。但不到平安街親自感受一下就無法瞭解真實情況,這些寶貝們不但頂不了半個人,連最起碼的生存能力也成問題。據說一條狗的主人外出度假一週,回來時發現寶貝已經餓死在家裏;還有一件事也頗爲搞笑,平安區刑警支隊侯隊長的愛犬阿聖被一隻大公雞追了百餘米,被啄了數口不說,還因驚嚇過度落下了精神病。

[-(@_@)-]

(二)

每天清晨,總有一條又髒又臭的狗在街邊走來走去,它長着灰白色的毛,而且經常在垃圾箱裏搞得灰不溜秋,所以人們都叫它“阿灰”。

阿灰?經歷不尋常,故事一籮筐。兩年前,阿灰的主人牛老漢的侄子的三姨夫的大外甥在平安區的北郊開了一個狗食加工廠,地種不動了,牛老漢想來這廠子找點事做,幾經周折後,牛老漢最終被工廠聘用,負責看守倉庫。阿灰也隨他離開農村,來到了城市。牛老漢雖是名正言順的看門者,但他白天出去打牌,晚上喝得大醉回廠子睡覺,看門的任務幾乎都落到了阿灰自己身上。阿灰在自己的崗位上盡職盡責,不僅倉庫從未失竊,而且連老鼠也不敢越倉庫半步。起初,平安街的人都反對阿灰的到來,說自己的狗都學得不講衛生、說粗口、夜不歸宿等,只要發現沾染了壞習氣,就都“歸功”於阿灰。但自從阿灰協助警方抓獲一名歹徒後,人們也不再好意思說它的壞話了,不過這並不代表它已經被接受、被喜歡,獎賞它的依舊是王子們的殘羹剩飯。一年又一年,人們看慣了阿灰,就像看慣了街道旁的一草一木。

正如人類社會一樣,平安街的狗也有地位差別。一般來說,長得越不像狗的地位越高,像阿灰這種純正的狗,只能流浪街頭。阿灰依舊辛勤看門,但牛老漢的工資只夠自己喝酒賭博,根本不顧及阿灰的溫飽。由於阿灰不願混黑社會,所以只能在工作之餘再去找吃的。眼看夏天要到了,食物腐蝕得越來越快,阿灰不得不到更遠的地方四處找食物,倘若碰上大雨天,它便要餓上兩三天。漸漸消瘦的阿灰無精打采地趴在倉庫邊,孤獨地望着從房檐上滴下的雨水,消磨時光,更是消磨飢餓。

[-(@_@)-]

(三)

夕陽剛剛沒入地平線,烏雲便奪取了制空權,星星點點的雨很快串成了線直射下來。大街上,不知是人牽着狗,還是狗牽着人,都迅速往家中跑去。阿灰剛找到點吃的便下起了雨,只好先囫圇吞下,找個避雨的地方慢慢消化。誰知它剛拐過街口,就與毛大嬸“母女”撞了個滿懷,阿咪的後腿踩進了髒兮兮的水坑裏。

“阿灰!你這條臭狗,看我不打你!”毛大嬸剛要伸腳去踢,阿灰馬上繞到了她的身後,回頭瞥了她們一眼便迅速跑開了。

這次阿灰算是闖禍了,撞誰也不要撞到阿咪,因爲“打狗還得看主人”,毛大嬸可不好惹。自從老伴去世後,她就整日鬱鬱寡歡,幾次尋死未果,街坊們都勸說她人死不能復生,而她的話卻讓大家十分驚訝,她說:“人死就死了,可活着的怎麼也像死了的一樣?”毛大嬸膝下有三女,大女兒嫁到了省城,二女兒更厲害,嫁到了首都,三女兒最牛,嫁到了英國,總之,沒有一個留在毛大嬸的身邊,而且三個女兒之間彼此不服,又有矛盾,以致連過年也不團圓,毛大嬸爲此常常以淚洗面。

前年中秋,二女兒從北京帶回來一條小京巴,毛大嬸一看到它,一臉愁雲立馬煙消雲散,塵封許久的話匣子重新開啓,老二有點吃醋,撇着京腔說:“哎吆喂,合着我還不如這小母狗親啊,乾脆您把它當四兒得了。”毛大嬸瞥了老二一眼說:“就認它當老四了,肯定比你們強得多。”老二苦笑一聲,說:“我們仨一個比一個嫁得遠,它要比我們強就又得給您添個洋姑爺,聽說布什正張羅給他的愛犬找媳婦呢,把四兒的照片掛到網上,說不定您跟布什還攀上親家了呢。”毛大嬸生氣道:“沒一句正話,就知道貧嘴,你像個當了媽的人嗎?”老二收斂了笑容,說:“我不像,您像!狗給您送到了,晚上還要見幾個老同學,晚飯不在家吃了。”毛大嬸連忙問:“明天就要走?”老二心不在焉地說:“明天還有演出,今晚就走,拜拜了老媽。”毛大嬸似乎還有話要給老二說,可能不是像剛纔那樣的氣話,或許是關心的話和心裏想傾訴的話,但心與口的距離竟是那麼遠,當話到嘴邊時,老二的高跟鞋聲已沉到樓底。於是她就把要說的統統告訴了小狗,小狗顯得很懂事,一動不動、一聲不語地用心聆聽。

這條小狗酷似貓咪,因此毛大嬸給它取名叫阿咪。毛大嬸對阿咪的關心可謂無微不至,每天起牀第一件事便是爲它梳理毛髮,而自己的卻草草了事。由於阿咪的毛呈金黃色,而且順滑飄逸,甚至可以當鏡子照,所以毛大嬸總是能從中獲得創作的靈感,一天給阿咪換一個髮型,每當傍晚散步時,總能吸引異性小狗的目光,導致平安街一路口水。毛大嬸就這樣度過了辛苦但快樂的兩年,在旁人眼裏,她們勝似“母女”。

“阿咪別怕,媽媽在。”毛大嬸把阿咪抱到懷裏,又衝着阿灰吼道:“臭阿灰,下次見到你準打折你的腿!”

毛大嬸抱着阿咪快步往家裏跑,阿咪的視線越過她的肩膀望着漸行漸遠的阿灰,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大早,阿灰依舊趕在垃圾車到來之前到垃圾箱尋找食物。正當他要鑽進一個垃圾箱時,隱隱約約聽到有隻狗在叫它的名字。阿灰向四周張望,沒有發現什麼,仔細一聽是在對面的二樓陽臺上。它擡頭一看,竟是阿咪。

“是不是餓暈了?不是幻覺吧?”阿灰猛甩了幾圈頭,這下真暈了,險些摔倒在地,這倒把阿咪逗笑了。

“昨天的事真是對不起,你沒事吧?”阿灰慚愧地低下頭道歉。

“沒事的,我一點也不怪你,我想問你個問題,你沒有主人嗎?”阿咪此時正穿着睡裙,毛髮略顯散亂,看來毛大嬸還沒有醒。

“有啊。”

“那你爲什麼總要到垃圾箱找吃的呢?”

“我主人不管我,過去我在農村就是自己找吃的,他以爲城市更容易找,就不管我吃飯。”

“你是不是很餓?”阿咪看着消瘦的阿灰,不免動了惻隱之心。

“不,不餓。”話沒說完,肚子就不爭氣地咕咕大叫起來。

“還說不餓,露餡了吧。垃圾箱裏的食物多半是壞的,以後你每天早晨到我樓下,我給你吃的。”

“爲什麼?”阿灰驚奇地問。

“因爲你每天都保衛着我們的街道,我們也要幫助你纔對,再說人不管你,我們同類總該相互幫助。那就說定了,每天早晨四點,你在這裏等我,放心,我的食物足夠你我吃的。好了,我要回屋睡覺了,明天見!”還沒等阿灰做出答覆,阿咪就甩了下長髮跑回了屋裏。

阿灰渾身感覺一陣發燙,如果沒有那層灰毛,那臉準像猴屁股那般紅彤彤。由於肚子餓,加之剛剛受了刺激,它的腦子裏亂七八糟地飛着隻言片語,“平白無故給我吃的,說我保衛街道,同類互相幫助,每天早晨四點,它那麼漂亮,可我昨天剛撞了它——”肚子裏又一聲巨響,將阿灰拉回了現實。它馬上衝到垃圾堆裏隨便找了點吃的充飢。此時天已矇矇亮,賣早點的、賣報的、晨練的、等公交車的等等,陸續走向街道,阿灰也開始往廠裏趕,在路上它又遇見了每天這個時間出來的阿點,十分準點。

[-(@_@)-]

(四)

阿點是郎科長的寶貝、保鏢兼保姆,是平安街公認的智商最高的狗。它是一條極不普通的斑點狗,身上的斑點一般大小、分佈均勻,郎科長起初懷疑這是賣狗的畫上去的,於是在狗身上倒了些水,使勁搓,結果黑點都搓紅了也沒掉色,把一向摳門的郎科長高興壞了,竟然沒還價就把阿點抱回了家。不過點一樣大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有一次散步時朋友對他說:“老郎,你家阿點臉上那六顆點,到底哪一對是眼睛啊?”這句略帶嘲諷的話提醒了郎科長,立馬回家找出了一副當年戴過的眼鏡,摳下鏡片,繫條皮筋,套在阿點頭上,將兩隻眼睛框出來,似乎是向別人說:“看好了,這兩顆是眼睛。”由於郎科長也戴着一副眼鏡,所以當他們出來散步時,平安街又多了一道別致的風景。

雖說阿點的無框眼鏡僅是個擺設,但它的聰明絕對是毋庸置疑的。文能識別數字,武能看家護院,但它最了不起的是能夠參透人心、善解人意。郎科長離婚已經快兩年了,這是他最難以啓齒,也最爲悔恨的一件事。從前的時候,郎科長一家三口是平安街出了名的溫馨和睦,郎太太溫柔大方、通情達理,女兒乖巧可愛、冰雪聰明。郎科長每年情人節都會到太太的公司,當着大家的面送給老婆一大束紅玫瑰和一個歐洲中世紀似的吻,老婆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還是禁不住羞紅了臉,她的同事們起初總是鼓掌起鬨,後來漸漸都安靜無語,深深陶醉其中。每年的結婚紀念日,他們都會來到剛認識時約會的餐廳,用他的話說,這叫爲愛情保鮮。他的浪漫令很多新時代的年輕人都自嘆不如,他爲人略顯吝嗇,但對家人的投入卻十分慷慨。

終於有一天,他的浪漫蔓延到了新的土壤,他的慷慨灌溉了新的心田,他喜歡上了年輕漂亮的女祕書。通情達理的老婆主動提出了離婚,並撫養孩子,還把全家人尤其是女兒最喜愛的阿點留給了他,真可謂仁至義盡,但對於被幸福——準確說是被興奮衝昏頭腦的郎科長來說,這似乎是他應得的。原以爲能順利迎娶年輕漂亮的女祕書了,可她卻突然反悔,因爲她又找到了一個比郎科長更年輕、更有錢的人。郎科長喜新厭舊,卻沒想到別人也會喜新厭舊,何況自己還是個老男人。丟了西瓜,又沒檢到芝麻,他追悔莫及,希望能與妻子複合,但又羞於啓齒,於是請了一個月的假,整日在家裏吸菸酗酒。由於不好意思出門,只好讓阿點出去買一日三餐,他把要買的東西寫在紙上,連同錢一起交給阿點,阿點就去附近的超市購買。

有一次,他發現買回來的煙和酒都不見了,而阿點卻表現得很心虛,他知道是阿點藏起來了,於是就大罵阿點也背叛他,並打翻了它的飯碟,阿點支吾了幾聲便跑出了家門。此時,外面正下着大雪。第二天一早,郎科長準備自己出去買早點,可當他打開門時,發現阿點正蹲在門口,身體被凍得瑟瑟發抖,身上結了一層冰凌,不知道這一夜在哪度過、怎樣度過的。阿點身前是熱騰騰的早點和一張5元的欠條,郎科長看到這一切,眼睛溼潤了,他一把抱起阿點,塞進他依然溫暖的被窩裏,淚水奪眶而出。從那以後,郎科長戒菸戒酒,正常上班,堅持陪阿點散步,不管自己有多累,天氣有多冷。雖然郎科長恢復了正常的生活,但阿點每天買早點的習慣還是堅持了下來。除了這個習慣外,阿點還擔當了郎科長與前妻間的鴻雁,每週都替他們傳一封信,雖然要跑很遠,但它卻,或許它猜到了信的內容,知道他們很快就會團圓了。

“早啊,阿灰。”阿點向阿灰打招呼。

“早,點。”阿灰心不在焉地迴應着他,一激動少說了一個字,把阿點叫成了早點。

“你越來越聰明瞭,都知道我是來買早點了。”

“呵呵。”阿灰傻笑了一聲就朝工廠的方向走了。“早點”,這兩個字將阿灰剛剛平靜的心情又一次攪亂,阿咪的話語和微笑不停地在它腦海裏盤旋,看來阿咪不僅能幫阿灰填飽空蕩的肚子,還能填充它空虛的心靈。

晚上,阿灰望着滿天的繁星,心裏還在考慮明早是否見阿咪。草叢裏有節奏的蛐蛐聲不知是在嘲笑它,還是爲它鼓勵打氣。阿灰怎麼也睡不着,難道它也像城市裏生活在重壓下的人一樣,失眠了?可當它再次睜看雙眼時,太陽已經不敢直視了,第一次約會也就這樣泡湯了。

[-(@_@)-]

(五)

虛弱的身體與堅定的思想持續激戰了兩天,結果哀兵大勝,堅持了兩天的阿灰終於意志崩潰了,決定明晨一早準時出現在阿咪樓下。

阿灰提前五分鐘來到阿咪樓下,先躲在牆角里平靜自己的心情,並努力尋找一個前陣子未能赴約的理由。可正在這時,有一個黑影突然躥到了阿咪的陽臺下,並輕聲呼喊着阿咪的名字。阿灰從身形和聲音上斷定,正是阿貝。

“你終於來了。”阿咪從陽臺欄杆縫裏朝下面看。

“你早知道我要來?看來我們是心有靈犀啊。”阿貝興奮道。

“你是誰阿?”阿咪剛纔有些迷糊,用力定了定神。

“還能有誰?你的Baby,阿貝啊。”

“你怎麼又來了,我說過不想再見到你了。”

“千萬不要生氣,我今天給你帶來了一首現代詩,你肯定會聽懂並喜歡的。”阿貝頓了頓嗓子,朗誦道:“啊,咪!你是那朝陽喚醒的紅葉,你是那大山環繞的清泉,你是那羣芳簇擁的玫瑰,你是——”

阿灰在一旁險些“噗嗤”一聲笑出來。

“好了好了,你知道什麼是紅色?阿貝,起這麼大早就爲念這些喪經?”阿咪受不了了。

“喪經?這是我心靈的聖經!每個字都飽含着我對你的——”

“夠了,我要去休息了,把你的聖經念給你的聖徒聽吧。”阿咪打了個哈欠回到了屋裏。

阿貝嘆了口氣,垂着頭默默地走開了。

阿貝是平安街最有才氣、最爲帥氣的狗。這與它兩個主人的薰陶和包裝是分不開的。它的兩個主人是父女倆,父親是詩人,女兒是新新人類,父親教它詩歌,女兒給它變換着髮型。不過他們父女在一點上是一致的,那就是阿貝的名字。女兒取的是貝克漢姆的第一個字,她還根據小貝髮型的變化隨時改變着阿貝的頭髮,目的是讓它成爲狗中的小貝。呂詩人則考慮得比較深遠,“貝”就是錢,他希望阿貝能依靠才氣給他帶來財運,所以父女倆就心照不宣地用了阿貝這個名字。一個追星,一個逐利,根本沒有把它當作自己心中的寶貝。女兒高三開學,平時很少在家,阿貝則整天悶在家裏跟呂詩人學習詩詞歌賦,久而久之,它的叫聲也基本遵循詞牌格律,婉轉如歌。有一次它還初試牛刀,爲阿咪深情朗誦了一段《雨霖鈴》,爲此阿咪險些失足墜樓,阿貝還以爲阿咪爲之傾倒,殊不知它早已受不了。

阿灰見阿貝走遠,便悄悄來到陽臺下,輕聲喊:“阿咪,你在嗎?”

“怎麼還不走啊,再不走我可要喊我主人了!”阿咪衝陽臺下面喊道。

“我是阿灰啊。”

“是你啊,這幾天怎麼沒過來呢?”阿咪有些埋怨道。

“我——不太好意思。”剛纔想好的理由全忘乾淨了。

“有什麼不好意思,我不是說過嗎,我們是同類,你又是我們平安街的大英雄,你主人不管你,我們要互相幫助纔是,你說呢?”

“我——”阿灰扭捏不已。

“你稍等。”阿咪轉身回到屋裏。

阿灰環視着四周,有點做賊的感覺。

“我的這些食物都是易嚼易消化的,而且營養價值很高,不用吃太多,不過——”阿咪把自己這幾天省出來的食物都銜到了陽臺上。

“不過什麼?”

“這些吃的萬一掉到地上不易清理。”阿咪有些犯難。

“沒問題,我過去在田裏整天捕麻雀捉田鼠,練就了一身好功夫,你只要能扔下來我就能接得住。”阿灰空前的自信。

“太好了,我要扔了。”阿咪銜起一塊蛋糕向樓下扔去。

阿灰飛身躍起,將蛋糕全部含到嘴裏,甚至沒有掉出一粒渣子。

“好厲害啊,再看這邊!”阿咪沒有垂直拋下,而是選擇了右邊。

阿灰腳底稍微移動,向左一伸脖子就接住了。

“真厲害!再看這邊!”阿咪又向左邊拋出了一塊,此時的它們開始嬉戲了。

太陽漸漸露出了頭,大街上的人和狗也越來越多,平安街一如既往地拉開了新一天的序幕,對於阿灰而言,這卻是美好生活的開始。

幸福的時光總是顯得很匆忙,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了。阿灰肚子飽了,精神也足了,恢復了體力和樂觀心態的它不僅看廠子,而且經常深夜到平安街巡邏,因爲它耳邊總是迴盪着阿咪對他的稱讚——平安街的大英雄。

可常在河邊走,又怎能不溼鞋?毛大嬸其實早就對阿咪飯量的暴增產生了懷疑,就問阿咪:“咪咪啊,這段時間你的飯量見長啊,多吃飯是好,不過也不能如此暴飲暴食,再說你過去是吃‘貓食’的,一下子猛增這麼多,對身體不好的。”阿咪隨即擺出一副撒嬌的樣子,毛大嬸臉上立馬堆滿笑容,說:“咪咪別生氣,媽媽說着玩的,以後你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啊?”

[-(@_@)-]

(六)

婚姻是一生的大事,狗也如此。平安街的母狗比較少,品種、模樣也都參差不齊。一般情況下,名貴的要找名貴的配種,好看的要找好看的聯姻,品種一般、模樣普通的自然,不過也有例外,比如老於爲了給兒子安排個好工作,不惜將自己漂亮的`貴賓犬阿美嫁給了刁副市長那條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大狼狗阿諾。如今的年輕人都自由戀愛,父母很少能替他們在婚姻上作主,所以就通過狗之間的聯姻來促成自己的好事。

在平安街適齡未婚的母狗中,阿咪無疑是最出衆的了。傍晚散步的時候,很多人都主動跟毛大嬸攀談,目的是讓狗之間建立感情,可毛大嬸沒說兩句話就轉彎躲開,幾次之後,他人就知趣得不再打阿咪的主意。

街上搭訕不成,就主動登門拜訪,以顯示誠意。這不,散步結束後,楊老僑帶着愛犬阿洋來到了毛舍門前。

楊老僑這位自稱留洋幾十載的老華僑其實只在國外呆了幾年,接觸的也主要是些被子女帶過去的中國老頭,基本都是用漢語交談。不管跟外國人還是中國人交流,他總是握有發言的主動權,導致外國人總要努力理解他的肢體語言和他自創的楊式英語,因此他也很難學到真正的英語。不過他回國後總要賣弄幾句,來標記他歸國華僑的身份,所以就將他模糊記憶裏的英語單詞胡亂拼湊在一起,帶有典型的中國風味,比如說他從澳大利亞帶回來的阿洋,就被他稱爲自己的know me——知己。阿洋究竟是什麼品種誰也說不明白,祖上不知雜交過多少次,導致面目全非、不倫不類,而且竟長出了一縷山羊鬍,倘若腳再是兩瓣的,放到羊羣裏準看不出來。怪不得楊老僑剛到平安街時,別人都好奇地問:“楊先生,別人都遛狗,您怎麼放羊啊?”氣得楊老僑無言以對。阿洋沒有楊老僑那種頑童性格,老實得很,除了傍晚散步外,一直呆在家裏看電視,所以楊老僑特意給它買了一臺大背投,每當它看到草原上的綿羊在奔跑時,便不由自主地在屋裏跑來跑去,興奮地大喊大叫,看來它的祖先一定是牧羊犬。

楊老僑敲了幾聲門,順便溜出一句:“Excuse me?”

毛大嬸打開門,只見兩個帶着紅領結的“怪物”立在門前。

“我當是誰呢,嚇我一跳。”毛大嬸辨認了半天。

“最近氣色不錯啊,Miss Mao。”楊老僑嬉皮笑臉道。

“你才死貓呢!快說,有何貴幹?”毛大嬸不耐煩地問。

“別站在門口啊,我們進屋坐下談,OK?”楊老僑反客爲主道。

毛大嬸沒有辦法,只好將他們讓進屋裏。楊老僑一進屋就四處張望,而阿洋則乖乖跟在後面,老實得像古時大家閨秀身後的丫環。

“老妹妹,怎麼沒look到貴千金阿咪啊?是不是正在梳妝?”楊老僑笑嘻嘻地問。

“我家阿咪可不如你家阿洋會打扮。”毛大嬸不屑道。

“NoNo,阿咪不需雕飾便可美輪美奐。”楊老僑出去的這幾年,外語沒學好不說,連自己的語言也難以駕馭了,正應了那句成語——邯鄲學步。

“這不是你那國外,少整這些洋詞。你的來意我知道,實話告訴你,阿咪現在還小,不會考慮結婚的事,別說是你家阿洋,就是布什的狗也不嫁!”毛大嬸的話斬釘截鐵。

“小?都快3歲了,再等下去就成沒人要的old woman dog了。”

“什麼意思?”

“老母狗啊,到時候想嫁都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也不嫁給你!”

“What?嫁給我?你可要把話說清楚,不要罵人啊。”

“罵你怎麼了?你以爲從國外回來就了不起了?你以爲找條洋狗就攀高枝了?我呸!”

“你這個老寡婦,自己嫁不出去還不讓阿咪出嫁,我好心帶阿洋來提親——”楊老僑發現毛大嬸的臉色鐵青,感覺自己的話也有些過分便嘎然而止,略表歉意說:“Sorry。”

“你罵我什麼?騷?我——”毛大嬸火冒三丈,衝進廚房準備抄傢伙。

“誰罵你騷了,我剛纔是向你說對不起。”楊老僑見勢不好,邊辯解邊撤退。

“你這個假洋鬼子老光棍,老孃和你拼了!”毛大嬸手執擀麪杖向楊老僑殺來。

“Help!Help!救命啊!”

頃刻間,唾罵聲、打鬥聲、求救聲、犬吠聲、腳步聲、鄰居開門聲,羣聲混雜、響徹夜空。

[-(@_@)-]

(七)

無論談什麼事,都要講究語言藝術。楊老僑不僅提親失敗,而且傷痕累累,其他那些準備登門提親的也紛紛打消了這個念頭。

呂詩人得知楊老僑的遭遇後,並沒有放棄提親的計劃,但也沒有馬上去毛舍,而是避避毛大嬸的火氣,然後按自己的方案行事。他選擇的時間也是茶餘飯後,不過他與阿貝則是不加修飾,休閒隨意。呂詩人有個特點,也可以說是怪癖,他到別人家從不敲門,而是大聲念門口兩側的對聯,念罷,門自然打開,無需問個你我。

“孤獨自有歡笑陪,寂寞亦有親情伴”,呂詩人晃着腦袋說,“好聯。”一切都完成得很自然,但唯一不同的是,門沒開。呂詩人微微一笑,又深情飽滿地朗讀了一遍。這次門開了,不過是身後的門。呂詩人頓了下嗓子,提高嗓門背誦了一遍,毛大嬸這才把門打開。

“是呂老師啊。”毛大嬸的火氣看樣子已經消掉了。

“不要那麼客氣,叫我小呂就行,要不乾脆叫我‘小兩口’也罷。”

“你可真會說笑,快進來坐吧。”毛大嬸被呂詩人的話逗笑了。

呂詩人進屋後,不像楊老僑那樣東張西望,而是穩坐沙發,將阿貝置於身邊。“老嫂子,最近一切都挺好吧,我現在忙着整理詩稿,很少出門訪友,也就沒抽出時間來看你。”

“瞧你說的,我一個人習慣了,再說我也喜歡清靜。來,喝茶。”毛大嬸給呂詩人沏了壺茶,給阿貝抓了一把狗最愛吃的點心。

呂詩人雖然穩如泰山,可阿貝卻怎麼也穩不住,左顧右盼、前仰後合。

此時阿咪已經睡覺了,畢竟早上起得太早了。

“嫂子是個勤快人啊,家裏收拾得既整潔又幹淨啊。不像我那口子,散完步就去老馬家打麻將,家裏亂七八糟,幸好阿貝懂事,不但不給我添亂,而且還幫我整理。”呂詩人用力按住阿貝四處亂轉的頭,並輕輕地拍打着。

“是嘛,呵呵,平安街懂事的小狗可不多啊,我家阿咪都被我慣壞了。”

“其實,懂事也好,不懂也好,都不要緊,我們能在一個小狗身上寄託什麼?它們當不了保姆,當不了保鏢,只消費無收入,而且還要人去寵愛、去陪伴,那我們爲什麼還要付出那麼多的情感、精力和金錢去養它們?不就是圖個樂兒、解個悶兒,不就是想重溫兒女在身邊的日子嗎?”呂詩人專戳毛大嬸的痛處。

“小呂啊,你別再說了,你已經說到我的心坎上了,”毛大嬸眼圈似乎已經溼潤了,“唉,兒女啊,有時候真不如這身邊的小狗,它們不會說話,也不如人聰明,但它們卻比人更懂得一些簡單的道理,至少它們懂得回報。狗這種動物啊,有人味。”

“嫂子您說得真好,人沒必要那麼驕傲自大,很多時候應該俯下身子向它們學習。”呂詩人拍了拍已經睡着的阿貝,順便將它叫醒。

“是啊,”毛大嬸沉默了一會,然後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的眼淚,說,“茶涼了吧,再倒碗新的。”她端起茶碗走進了廚房,趁着倒茶的工夫再抹一把眼淚。

呂詩人感覺已經與毛大嬸產生了思想上的共鳴,又不露痕跡地誇獎了阿貝,該是直入主題的時候了。“嫂子,今天怎麼沒看到你家阿咪呀?”他輕呷了口茶,很自然地一問。

“不知道最近怎麼了,天剛一黑下來就想睡覺,而且飯量也越來越大,這不,散步一回來就進屋睡覺了。”

“果真如此啊。”呂詩人輕聲唸叨,但足以讓毛大嬸聽清楚。

“怎麼了?”

“就是一些關於阿咪的傳聞。”呂詩人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

“快說,阿咪怎麼了?”毛大嬸焦急地問。

阿貝此時也伸直了耳朵。

“都是刮進耳朵裏去的。聽一些人說,每天早晨天沒亮,一條狗就守在你家陽臺下,而阿咪就給那條狗扔吃的。”

“我想它也不可能吃那麼多啊,你知道那是誰家的狗嗎?”

“不清楚,好像叫什麼‘阿灰’。”呂詩人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阿灰?”毛大嬸怒吼一聲,嚇得阿貝差點跳起來。

“怎麼了?難道那個阿灰是條野狗?”

“比野狗還野,而且又髒又難看,我上個月剛跟城管反映過,希望把它趕出平安街,可他們都說趕個人好辦,趕條狗除非把它殺了。我心腸軟,就沒再提這件事,沒想到這回竟欺負到我頭上來了!它肯定威脅過我家阿咪,不然依阿咪這樣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嬌貴性格,不會每天早起餵它吃飯,會不會,它把阿咪——”毛大嬸情緒有些失控,失聲大哭起來。

“嫂子您可千萬別急,不值得爲那麼條野狗氣壞了身體。”

“我能不急嗎?阿咪可是我的命根啊。”毛大嬸由慟哭變成了哀號。

阿貝也在一旁吼叫。

“嫂子您先冷靜一下,我有一個辦法。”呂詩人用一種胸有成竹的口吻說。

毛大嬸慢慢穩定了情緒,準備聽聽呂詩人的高見。

“阿咪是您的寶貝、您的命根,這不假,但它畢竟是個寵物,不是人啊,所以您也無須用人的那套倫理法規去約束、衡量它們的行爲。狗有狗的價值底線和倫理觀,那是它們的本能決定的,我們無法將人類社會的觀念強加給它們,因此,我們要接受已經發生的一切,杜絕此類事情再次發生就可以了。”

“我是怕阿咪生出個野種。”

“誰會在背後嚼您家小狗的舌根子?狗和人畢竟不同,再說後代是無辜的。”

“都怪我沒有看好。”

“不需要自責,狗骨子裏還是充滿野性的。”

“那你的辦法呢?”

“很簡單,只要您願意。”

“是不是讓我家阿咪和你家阿貝——”

“沒錯,您意下如何?”

“其實你一進門我就猜到了,我心裏想,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同意,但聽了剛纔那些話,我又——”

“沒關係,您仔細考慮,這件事勉強不得,即使狗也不能隨便往一塊湊合,您說是吧?”

“是,是,只不過我擔心以後見不到阿咪了。”

“哈哈哈,都什麼社會了,我們不分雌雄,阿咪在我家呆多久就在您這呆多久,而且只多不少,如果您想它了,可以把它接回來常住,大不了阿貝也跟您在一起就是了。”

“那我就放心了,不過還要看它們是否願意才行。”

“這個當然,只要多給它們在一起的機會,感情是很容易培養的,不像人那麼複雜。”

“那就好,那就好。”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呂詩人站起身,阿貝也興奮得搖起了尾巴。

“稍等。”毛大嬸從廚房裏拿出一包高檔狗食點心,塞給呂詩人。

“我也沒帶什麼禮物,”呂詩人接過點心,對阿貝說,“快謝謝毛大嬸。”

阿貝“旺”了兩聲,又站起身作了兩個揖。

“老嫂子,我再提醒您,野狗不但傷人,傳染病也是不得了的,切記。我走了,請回吧。”

呂詩人鄭重其事的樣子讓毛大嬸一陣哆嗦,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_@)-]

(八)

毛大嬸整夜未眠,一閉上眼就出現阿灰那副髒兮兮的模樣和一張猙獰的面孔。終於聽到了阿灰的叫聲,毛大嬸悄悄爬起來,躡手躡腳走到窗戶邊準備看個究竟。阿咪像往常一樣給阿灰拋食物,阿灰則毫無忌憚地大口吞嚥,頃刻間就將毛大嬸親手做的雞蛋糕消滅得一乾二淨,只剩下丁點的碎末留在盤底。毛大嬸氣火攻心、,抓起一隻茶杯衝到陽臺猛地向下砸去。阿咪嚇得踩翻了餐碟,阿灰機警一閃,躲過了襲擊,夾着尾巴逃跑了。“下次再看見你就要你狗命!”毛大嬸喊完這嗓子後就蹲坐在了地上。阿咪則瞪着一雙驚恐的眼睛望着她。

中午灼熱的驕陽炙烤着水泥地面,狗們不敢出門走動,都躲進有空調的房間裏,依偎在午休的主人身邊享受清涼。北廠的機器也在中午停止了運轉,工人們聚在涼爽的餐廳裏喝着冰鎮扎啤,牛老漢躺在樹蔭下鼾聲雷動,而阿灰則爲今後的伙食發愁。

阿灰決定冒一次險,去闖那個留給它痛苦回憶的北廠餐廳。

提起那件事,已經過去一年了。在那之前,阿灰一直在餐廳後面吃被頃到的飯菜,伙食還算不錯,而且還經常撿到肉吃。可是一件意外的事情改變了這一切。

去年夏天的一個午後,阿灰像往常一樣到餐廳後邊覓食,突然有一隻老鼠從它背後竄出,衝進了餐廳的廚房。阿灰立馬跟了進去,準備活捉這位不速之客。一條狗怎麼會對捉老鼠這樣高難度的捕食如此自信?換作其他狗可能很困難,而阿灰捉老鼠就像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平安街的貓很少,而且地位極低,除了生存能力比較強的貓之外,都逃到其他地方了,因此平安街的老鼠很是猖獗。不過阿灰的出現,北廠餐廳再也沒有患過鼠災。戰功赫赫的阿灰自然無比自信,它順着老鼠的蹤跡一直往前跟,終於,它發現了那隻躲在牆角里偷吃玉米的老鼠。阿灰並不慌忙,而是從一旁悄悄地迂迴過去,將老鼠圍到一個沒有縫隙的地方,然後慢慢縮小包圍圈,一點一點逼近,正當它要猛撲過去時,老鼠警覺到了危險,迅速朝盤架底下的細縫裏鑽,誰知吃的這麼飽,怎麼也鑽不進去,阿灰算準了步點、調整好角度,猛地向那隻肥鼠撲去,並將它牢牢按在地上。阿灰正準備把老鼠叼出去時,卻聽到盤架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頃刻間,盤架便後仰倒下,並像多米諾骨牌那樣碰倒了後面兩排盤架,數百隻盤子全部摔碎。阿灰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可不知往哪裏躲。老鼠跑掉了,餐廳的人也聞聲趕到。阿灰沒有逃,當然也無法解釋什麼,走來的兩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將阿灰吊在樹杈上狠狠地毒打了一頓,阿灰在嘶啞的叫聲中慢慢昏迷,眼裏的淚水順着身體流淌進那一條條滲出血的傷痕裏。

聽起來很可笑,餐廳出了這麼大的事,責任竟然都推到阿灰這麼一條狗身上,而且每個人都像是目擊者那樣繪聲繪色地描述經過,更可笑的是,廠長也大罵起了阿灰的惡行,對食堂的工作人員一概不與追究,只是扣了牛老漢一個月的工資,算是懲罰。這一懲罰致使他斷了酒錢,於是不但對阿灰的傷勢不聞不問,還大罵它“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想的,一條狗能撞翻兩米高的盤架?難道他們自己不清楚餐廳裏面的那些低價收購的破爛?鐵的都鏽跡斑斑,木頭的都腐朽不堪,瓷的都花紋叢生,而且那幾排盤架的支撐腿早已被老鼠啃噬一空,哪怕一陣風就可以吹倒,可人呢,卻視而不見,就算阿灰不闖此禍,那些人也早晚會把罪責推給那條默默無語的狗。

雖然傷口已不再疼痛,但那段記憶卻時刻刺痛着阿灰的心。阿灰三步一回首、五步一駐足,風捲殘雲般飽餐了一頓。“這飯菜比去年好吃多了。”阿灰心裏想。阿灰的判斷是正確的,餐廳剛剛換了廚師,而且是兩個頗有名氣的夫妻廚師,人們親切地稱其爲“神廚俠侶”。他們除了菜做得好、營養搭配合理外,還有一大優點——乾淨、文明。乾淨是指他們做的菜健康衛生,而且身體一天一澡、衣服一天一水、地板一天一擦;文明則是指他們品格高尚、爲人正直,特別是說話,不僅沒有半點髒字,就連引起別人噁心的詞彙都絕對不吐一字,有一次,朱大嫂一邊給愛犬阿豬擦屁股,一邊說:“聽話阿豬,讓媽媽來給你擦擦直腸。”一時間,這件事被傳爲佳話。他們夫婦二人本是在市裏一家大飯店分別擔任大廚和營養師,剛創出點名堂就因飯店的停業整頓而失業。消息一出,各大酒店飯館紛紛伸出橄欖枝,並列出了許多優厚的條件,正當他們猶豫不決時,北廠廠長登門拜訪,可他只承諾了一個條件就打動了兩位名廚。究竟是什麼條件?不是錢、不是物,而是承諾讓他們的愛犬阿豬作爲新款食品的代言。朱大廚夫婦有兩個“大胖兒子”。自從兒子考上大學,阿豬就成了新寵,或許溺愛也滿足慣性定律。阿豬是條沙皮狗,本來就沒有脖子、體態臃腫,經過朱大嫂的精心調理,阿豬終於名副其實,變成了一頭不折不扣的肥豬。由於胖,所以懶;由於懶,更加胖——惡性循環。

吃飽後,阿灰舔了舔嘴,並向四周環視了幾圈,發現一切安全,便慢慢朝倉庫走去。走着走着,阿灰從知了撕心裂肺的叫聲中聽出了一絲異樣,豎起耳朵仔細一聽,竟是一條狗慘叫的聲音。阿灰先是害怕,畏懼不前,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於是就順着時隱時現的慘叫聲尋了過去。

叫聲越來越微弱,或許那條倒黴狗已經奄奄一息了。阿灰又想起了去年被毒打的那件事,心中又疼又怕。它終於找到了聲音的源頭,是從一間存放大米、麪粉等糧食的小倉庫裏傳出的。阿灰從虛掩的門裏把頭探了進去,此時裏面沒有了一絲動靜。它悄悄地走了進來,可揚起的麪粉和塵土讓它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而那條狗卻聽到了希望,慘叫聲又開始了。阿灰繞到一堆麪粉袋後面,發現有一條肥碩無比的狗被兩支老鼠夾狠狠地夾住了,在地上滾來滾去粘了一身麪粉,像是一頭憤怒的北極熊。

“別叫了,我來幫你。”阿灰走到它跟前思考營救方法。

“快、快去叫人!”

“我不能去叫人,他們不准許我到這裏來,被他們看到我會沒命的。”

“你要不叫人,我也就沒命了,快去啊!”

“我見過這東西,讓我來試試。”

“你想在我身上學活兒?沒門,滾開!”

“相信我,別亂動!”阿灰用力按住它被夾住的那條前腿,用牙使勁將夾子拉起,在被夾前腿抽出後立刻鬆開,只聽老鼠夾“啪”的一聲合在一起,落地後地面又揚起了一陣粉塵,阿灰沒來得及扭頭,衝着那條狗寬大的臉龐就是一個噴嚏。

“對不起。”

“沒關係,沒關係,謝謝你救了我,別說是一個噴嚏,就是再暴打我一頓也不要緊。”

“不用謝,我們是同類,人幫不了你,我們就更要互相幫助。”阿灰移植了阿咪的話,還好,成活了。

“境界比人都高,你真是狗中豪傑啊。”

“先別高興,後腿上還有一個呢。”阿灰如法炮製,又將另一個老鼠夾從它後腿上解了下來。

“太謝謝你了!”肥頭大耳的大沙皮不停地舔着阿灰的臉。

“不用謝,我們是同類。”阿灰推開它,又問:“你怎麼一下踩了兩個?”

“別提了,我本想吃完午飯就睡呢,可是我的主人非讓我溜達,走着走着就到了這裏。一開始沒注意踩到一個,疼啊!我開始到處亂跑,誰知又踩到一個,真他媽倒黴!”

“幸好你選擇了打滾而不是再去亂跑,否則四條腿都要被夾住了。”

“看來我還是很機智的,嘿嘿。不過我不明白,幹麼放這麼多老鼠夾啊?”

“這裏是放糧食的地方,而且沒有貓,所以只能放這麼多老鼠夾了。”阿灰想到這裏一陣心酸,如果它還能到這裏來,哪還需要這些老鼠夾?

“回去我把傷口給我的主人看,讓他們把這些老鼠夾全部燒掉!”

“那樣老鼠怎麼辦?”

“管它呢,人那麼聰明,一定會有好辦法的。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麼呢。”

“我叫阿灰,你呢?”

“你就是阿灰啊,聽說過你勇鬥歹徒的事蹟,真是狗中豪傑。我叫阿豬,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別的幫不上,想吃好吃的就來找我,我主人就是這裏的廚師。”

這句話正戳到了阿灰心坎上,就像剛纔那個突如其來的噴嚏一樣,“謝謝你”三個字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地噴在阿豬臉上。

“不用謝,我們是同類啊。”阿豬學以致用。

[-(@_@)-]